江水奔流 花开正好
——记“时间——百花迎春”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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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报记者 杨阳  来源:中国艺术报

  江水奔流,花开正好。由保利艺术研究院主办,时间博物馆、北京维基国际艺术品修复中心、云杪文化协办的“时间——百花迎春”展于近日在北京时间博物馆举办,此展是2023年时间博物馆首个文献级别的大师展。展览摭取吴冠中、黄永玉、祝大年、袁运甫诸位先生于上世纪70年代初的重要创作,以“长江万里”和“百花迎春”两个主题呈现。

  作为特定主题——吴冠中与袁运甫创作的“长江万里”图稿,于纸本上一油彩择写、一重彩工绘,纳千里于咫尺之中,小中见大、中西合璧。而另一主题,展现自然生命之美的“百花”却早已在这几位先生的日常生活中酝酿、绽放。在展览学术主持邓锋看来:“此次展出的数件作品经历了半个世纪的时间洗礼、岁月留痕,已深深地融入画作的物质材料和一笔一画中。辅以展出的修复档案,记录了它们曾经的沧桑,为了适应保存、满足观览,所采取的修复措施只是在尽可能少干预的情况下维护物质和视觉的完整,并不意味着真正的‘复原’,因为穿透时间的,只能凭藉艺术心灵的交流与彼此的共情。”

花卉(油画) 吴冠中

  忘我工作的一百天

  1970年5月,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全体师生按照上级指示,整体下放到河北李村。吴冠中、祝大年、黄永玉和袁运甫4人分别住在李村老乡家,一开始每天除了下地劳动就是学习,直到1972年到1973年画家们才可以又拿起画笔开始画画。在广袤的田野上,画家的敏锐目光促使他们从看似平淡的土地之上寻觅到生机勃勃的创作资源。“我们共同画过同一个或不同的场景,这种工作所结成的战斗友谊,我们彼此永远怀念。”吴冠中说。

  1972年底,袁运甫收到北京发来的调令,先离开李村返京参加北京饭店的装饰建设——创作装饰性的大型壁画和绘画作品。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构思,袁运甫创作了“长江万里”壁画设计初稿,这一主题不仅通过了中央领导的审批,也在1973年9月8日召开的中国美术界著名艺术家座谈会上得到一致肯定。为了抓紧完成绘制放大工作、进一步充实画面内容,袁运甫提出增加人手、深入生活的要求。于是,同在李村的吴冠中、祝大年以及正在新北京饭店完成其他创作任务的黄永玉也先后加入这一创作小组。

  1973年秋,4位先生从上海溯江而上,围绕长江沿线展开了长达3个月的写生活动。这段写生经历让4位画家的足迹留在长江两岸十几座城市与乡村。时值深秋,他们先去了黄山,下山后又赴上海,后直奔袁运甫的老家南通。那座美丽的江边小城记录下了4位画家一段美好的友谊。“这是全力投入、忘我工作的一百天。”袁运甫回忆。吴冠中把这项工作形容为“美差”:“又遇上好运气。北京饭店约黄永玉、袁运甫、祝大年和我共同绘制巨幅壁画《长江万里图》……袁运甫联系各方面的工作,稿子酝酿很久,待到需去长江收集资料,一路写生,真是美差。”

  由于各种原因,写生活动终止于重庆时已是1974年初。“虽然这项大型壁画创作壮举并未最终全部完成,但遗存的画稿无声地记录着这瞬间的荣光,至今仍彰显出民族艺术现代转化过程中的宏阔与温润,也深深嵌入了4位先生的艺术人生,成为他们共同战斗友谊和各自艺术探索的珍贵见证。”邓锋说。

繁花似锦(油画) 黄永玉

  打破既定主流艺术风格的有益探索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今天,当我们追溯这段写生之行时,虽然“长江万里”大型壁画创作并未最终全部完成,但遗存下来的其他画作却无声地记录着这段写生之行对于新中国美术现代转型过程的重大意义。而其中,分别出自吴冠中、祝大年以及黄永玉之手的,恰逢均创作于1973年这一年的三幅花卉画稿,每个人的花朵各具特色,其中沉淀的不仅是乡村生活的点滴记忆、长江写生的宏阔体验,同时还有打破当时既定主流艺术风格的有益探索。

  吴冠中所画的油画《花卉》殊为难得。汇朱槿花、小雏菊、令箭荷花为一幅,以单纯的浅灰色调统一背景,主体为浓郁沉厚的红花绿叶,笔意挥写刮抹果敢洒落,整个画面透出单纯而热烈、蓬勃而沉郁的生命张力。下方的黄白星点雏菊小巧玲珑,像满天星,单独入画会缺些气势,花簇聚集之后却构成气势聚合的雏菊花海,伴在朱槿花一侧,以淡雅单纯对照浓艳肆意。后方再配上纤细高挑的令箭荷花垂于画面,更增添了画面的层次感,色域板块归置于清晰明豁。“吴先生的学生时代经受了中外两方面的良好教育,因而他的油画在表现手法上汲取中国画运笔的表现力,其笔力的强劲和气韵滋润的内涵都有充分显示。他的用色常常运用墨的技巧,不是涂和摆的铺陈,而是直接以笔力运转和渲绘,同时结合线的刻画,软硬兼施,有一种即兴情绪的表现力,并达到生动率真的韵味。”袁运甫认为。

  如果说吴冠中笔下的花卉略带山野浪漫的气息,黄永玉创作的《繁花似锦》则另有一番古意今情。他在布面油彩上呈现出中国画的白描墨线意味,不过分夸张和装饰,结构秩序井然,赋色染绘结合。月季盛放、百合缭绕、野菊点缀,皆纳入锈迹斑驳的古器中,花、叶所用的流动线条配合以诗意的色彩,显现了黄永玉对于表现对象的细心观察和精微表现。整个画面多姿多彩却不媚俗,精谨中不失修洁,尽显兼融中西的描绘手法和收放自如的姿态气质。在画家、黄永玉的学生萧振中看来:“黄先生可以用任何办法去表达自己的情感。他不会囿于用线的方式、用色的方式,或者用素描、版画、油画、雕塑的方式,甚至用文字的方式,从不单调。艺术品成功创作的标志,是能将一己感动最大程度地渡让给观者。”

花团锦簇(油画) 祝大年

  祝大年的《花团锦簇》则更注重艺术的形式美。画中鸟雀所立的竹竿骨架多为直线,红艳花团则呈圆形,于郁郁葱葱的绿叶中方圆相济,互相对比,互相衬托,相得益彰。其画风工丽而不板滞,明艳而无甜俗,基本采用“铁线描”勾勒造型,以工笔重彩的平面装饰化合油彩的色域调性,好一派中国气象。在注重画面平面效果的同时,祝大年对于花叶光影的捕捉使得画面深沉浑厚、体积感强,达到其所追求“既要有深度又要是平面的”的美学原则,在形式的精巧设计中蕴含着民族审美的含蓄,露而有真情,藏而不隐晦。在其子祝重寿看来:“父亲强调用中国传统艺术来改造油画。虽然他油画画得很少,但他用工笔重彩的办法来画油画,在国内很少见。画里的勾线,勾得特别挺拔,这幅画就是鲜明的体现。他的工笔重彩吸收了西方油画的丰富色彩,他的油画反过来又受传统工笔重彩的影响,两者之间是非常完美的结合。”

  3位先生的花卉创作展现出他们从深入生活中获得丰富感知,进而迸发出艺术创作力。这些花卉创作不是采风的应景之作,不是写生的匆忙采撷,更不是坐在画室里故弄玄虚的笔法技巧,而是在深度生活体验中挖掘到的瑰宝,是在其中发现的生命底色。因此,在这些花卉之作中,透出的不仅是一代中国艺术大师的生命赞歌,承载的不仅是他们于一花一世界中见微知著的艺术创造力,更重要的是其艺术语言方面的回转与变革,饱含着破冰美术创作僵局的强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