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大考”,考出大国气魄
——评电视剧《大考》
栏目:观察
作者:苏米尔 仲呈祥  来源:中国艺术报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始于2020年的那场抗疫之战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是一场全民“大考”。近期播出的电视剧《大考》,是一部再现人民集体记忆、彰显大国雄浑气魄,并高度熔铸“力”与“美”的现实主义精神与浪漫主义情怀结合的荧屏佳作。《大考》以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期间金和县高考作为“切口”,由剧中实为翁婿关系的县一中与四中的两位校长和几名各具典型性的考生及其背后的家庭,延展至更为广阔的社会大系统,使作品具有了深度、广度、力度与温度,具有了历史内蕴与文化内涵。在作品旨归的统御下,多条叙事线索交错发展,铸起了一幅在广阔社会背景的疫情中工农商学兵各行各业中华儿女砥砺前行的时代浮雕。《大考》之“大”,就在于全剧借高考为突破口,记录下了人们在前所未有之疫情困境中的艰难拼搏与彼此慰藉,从而书写了这场全民“大考”中众志成城的热血诗篇,升腾出荧屏内外中华民族精神共振的“力”与“美”。

  其一,《大考》之“力”与“美”,在于主创团队以现实主义精神突破一般囿于类型片创作之“藩篱”,突破流水线影视生产的“摹本”,将这场特殊的高考放在整个社会大系统中进行审美观照,既有从新时代高度对人生百态的俯瞰,也有从个体角度对心灵深处的探微。这是一场真正扎根生活、直面人生的艺术化荧屏再现。

  就作品中生逢“非典”、考遇“新冠”的高考生而言,吴家俊热爱绘画,憧憬艺术院校,却与母亲心目中“好大学”“好专业”的标准产生严重抵牾,这是现实中许多高考家庭、考研家庭代际的择业观、行业观差异性和矛盾性的真实投射。当然,艺术要化“真”为“美”,就要提炼现实矛盾,合理设计戏剧冲突。当吴母毁掉儿子几个月的绘画心血后,双方矛盾升级。在冲突高潮段落,遭到母亲掌掴的吴家俊离家出走,在吴家俊奶奶家中又上演了一场婆媳大战。一系列的冲突接踵而至,往往出乎意料,却又合乎情理,一一深化了代际冲突、家庭教育、婆媳困境、亲家关系、老人寡居等诸多社会现实问题。与吴家俊面对的“窒息式”母子关系形成对比的,是另一考生田雯雯长期面临的“放养式”母女关系。因父母常年在武汉打工,田雯雯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留守少女”,她心目中对“家”的憧憬总与现实渐行渐远,这也涉及现实中的青少年成长心理、异地亲子关系等社会问题。当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祖母过世,独居的田雯雯遭遇歹人跟踪踩点时,“家”只是一座无法为其带来安全感的老宅;当母亲带着妹妹归来,父亲阴差阳错地被阻隔在途中小酒馆时,“家”只是除夕夜一顿隔着手机屏幕强颜欢笑的晚宴;当父亲在武汉感染新冠肺炎后让自己保守秘密,不要为母亲和妹妹平添忧虑时,“家”又成了高考在即的少女肩上一副与其年龄不相称的精神重担。

  此外,剧中周博文的父亲游手好闲而母亲含辛茹苦的家庭职能失衡及其对孩子亲情伦理的心理影响,又是对现实中此类家庭问题荧屏艺术呈现的一次开拓。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善良心细的“富二代”潘小宣实际上是现实中离异家庭另类“留守少年”问题的典型映射。回村照顾祖父的高铭宇由最初的上网课难到各方力量共同为其解决网络通讯难题,也是对2020年疫情防控期间“村村通”“户户通”直播卫星平台建设与中国教育电视台网台联动推出《同上一堂课》真实情况的荧屏艺术再现。应该说,《大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抗疫剧、校园剧、职场剧、家庭伦理剧、社会问题剧,而是一部打破类型化影视界限、真正扎根现实、关注人民、正视问题、直面人生的现实主义荧屏力作。

  其二,《大考》之“力”与“美”,在于主创团队以现实主义精神之力直击人物心灵,升腾出人物的浪漫主义情怀之美。该剧人物塑造规避了角色脸谱化、刻板化的塑造模式,也避免了单纯追求收视率、点击率的“恶劣的个性化描摹”现象。这是对人物形象塑造上对“二元对立”“非此即彼”单向思维方式的匡正,力图从现实生活整体出发,以全面把握、辩证发展的和谐思维塑造出“人的历史”与“历史的人”高度统一的具有典型意义的艺术形象。

  就抗疫这条线索而言,剧中2020年的“新冠”抗疫与2003年的“非典”抗疫形成了时间上的互文,实现了伟大抗疫精神的历史复现。县一中校长王本中之妻作为医护人员于2003年的“非典”抗疫中牺牲。应该说,王本中之妻在剧中是一种“缺席”的“在场”,始终对女儿王倩有着一种冥冥之中、潜移默化的精神感召力。继承母亲衣钵的王倩起初不愿作为同事的男友前往疫情暴发地,在与男友的一番争论和自己的一番挣扎后,她选择与男友共赴疫情暴发地。当她在疫情暴发地经历了与死神赛跑的奋战,受深刻的灵魂触动后,王倩毅然决然地前往当地重症区继续作战。这是具体的、偶然的、可感的、发展的“人的历史”。在王倩母亲奉献精神的感召下,在共赴武汉白衣同袍的彼此激励下,在万众一心抗疫精神的普照下,必然会涌现更多思想上获得成长与升华的“王倩”们。这是历史环境造就的“历史的人”。在个体人生际遇之或然律与特殊性背后,是人物命运与历史趋势之或然律与必然性、特殊性与普遍性的高度统一,从而锻造出“人的历史”与“历史的人”高度熔铸的典型形象。

  其三,《大考》之“力”与“美”,表现为主创团队以现实主义精神之力对中华美学意象实现创造性的荧屏转化。这既是中国影视叙事的美学基因之优势所在,也是对中华美学精神的传承与发展。

  《大考》的意象创设别具特色。譬如,剧中的“门”就具备丰富的意涵。两位中学校长对于疫情防控期间学生管理问题的争论,始终因疫情防控之需而隔着一道“校门”。这道紧闭的大门,是两名教育工作者存在教育理念隔阂的具象表征,更是丧女之痛和丧妻之痛纠葛多年的翁婿间那道隐形“心门”的写照。吴家俊母亲禁止孩子反锁房门,甚至拆除锁芯来实行“无死角”监控,此时的“房门”已经成为母子关系隔阂的隐喻,蛮力拆除锁芯的行为也是对孩子独立人格被强行剥夺的意指。又如剧中医疗队即将出发时两个空间的“楼梯”形成了彼此呼应的意象。王倩所在出征仪式的台阶与王本中所在教学大楼的阶梯是“大考”中医护工作、教育工作需要攀登的那座隐形的“高峰”,而父女间无言的牵挂和各自的坚守令一种“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家国情怀跃然荧屏,两个楼梯场景的镜头转换折射出一种互文式镜语的崇高之美。此外,当洪灾席卷金和县而影响了考生交通时,风雨交加中的战士们所铺设的浮桥成为又一重要的空间意象。“桥”在物理空间上的连接作用投射于艺术世界,往往成为人生重大转折、开启人生新篇的符号化象征。剧中此处的桥,情景交融,虚实相生,可谓意涵丰盈。这正是于这场“大考”中,全社会各行各业日夜奋战,在风雨中为民族的未来托举起了这座通向光明和希望的“浮桥”。

  全剧的最后,当考生们意气风发地走出考场后,满怀感恩地向武警官兵、医护人员、教师、家长鞠躬,大景别的运动镜头在考场外全景式地调度,绘制出的正是全社会面临“大考”时众志成城的一幅缩影。与众人的欢腾形成对照而生发出动静相生之美的,是接下来剧终时四中老校长史爱华独自在教室黑板前的凝视与怀想,这种“静”,意蕴深远,为全剧增添了一种深沉的人生感与厚重的历史感。

  概言之,大国荧屏应当彰显大国气魄。《大考》以其独具特色的“力”与“美”,为日益壮大的现实主义精神与浪漫主义情怀相结合的影视矩阵再添力作,作品整体上有高度、有深度、有广度、有力度、有温度。在新时代文艺工作的“大考”中,《大考》无疑也是一份无愧于人民、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时代的答卷。

  (苏米尔系中央民族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仲呈祥系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