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至7月20日,“丝路飞虹”——中国美术馆藏韩乐然作品展在新开馆的新疆美术馆展出,韩乐然这个曾经多次来过新疆、描绘过新疆,在南疆临摹过克孜尔石窟壁画并最早整理这个艺术宝藏的中国现代画家,以他的135幅水彩画、油画和临摹壁画,带给新疆观众以新的视觉冲击和独特的美学感受,他的作品以古典写实和现代西方后印象派相结合的阳光明媚、简洁厚重的艺术风格,画出了新疆、甘肃、青海等大西北各族劳动人民的朴素生活场景。
革命者的激情
韩乐然,原名韩光宇,1898年生于吉林省延吉县龙井村(今属龙井市)一个贫苦的朝鲜族农民家庭。1920年,韩乐然如愿以偿地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学习,毕业后通过蔡和森等人的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38年冬,韩乐然随郭沫若领导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组织的作家艺术家访问团到了延安,在延安女子大学作《关于抗日时期民族艺术文化》的讲演。之后,韩乐然偕妻女到大西北大地写生,走过甘肃河西走廊、青海、新疆大地,描绘这里自然质朴的民间风情,尤其是少数民族生活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他的笔下。
在继张大千以中国画形式摹画敦煌石窟壁画之后,韩乐然首创以油画、水彩等西洋画技法临摹新疆克孜尔石窟的壁画。克孜尔石窟的壁画艺术有自己独特的特点,最明显的是中亚犍陀罗风格和黄金时期的龟兹画风。在克孜尔石窟,韩乐然还像严谨的学者一样,对克孜尔石窟进行编号、整理、记录,进行壁画学术研究,为我国研究克孜尔石窟艺术第一人,为中国艺术史作出了贡献。
韩乐然分别于1946年4月和1947年2月两次进入新疆,除了在乌鲁木齐附近活动并创作外,东至哈密、吐鲁番,南到喀什,捕捉一线的鲜活、生动场景,在高昌国遗址,在克孜尔石窟,在草原,在哈萨克牧民毡房,在天池,在南疆维吾尔族村落,在香妃墓……都留下了他的不少酣畅淋漓的生动油画、水彩和速写素描。这些作品以人物为多,也有少量风景作品,展现了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以及粗犷、荒凉的大西北自然风景和古城古迹,并在兰州、乌鲁木齐等地举办了十多次画展。
韩乐然偕妻女赴西北写生,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秘密从事西北地区高层的统战工作,为后来和平解放新疆做了一种很必要的铺垫。
1947年春,韩乐然再次去克孜尔石窟考察、临摹壁画。回到乌鲁木齐后,韩乐然举办了一次个人画展,想不到这次画展,成为他一生中最后一次。这年7月,49岁的韩乐然乘坐国民党军用飞机,由乌鲁木齐飞往兰州,途中不幸遭遇空难,英年早逝,未竟的艺术梦想随空飘散。新中国成立后,韩乐然被追认为革命烈士。1953年,韩乐然的夫人刘玉霞,把他的135幅代表作品捐赠给国家,其中水彩画85幅、素描9幅、油画41幅,均收藏于中国美术馆,成为珍贵的文化遗产。
哈萨克妇女捻毛(油画) 1945年 韩乐然
印象派的笔调
无论是人物画、人景合一图,还是纯风景画,韩乐然都是写实主义、浪漫主义与现代派的结合,表现对象真实厚重而清晰,没有想象人物,没有模糊风景,但并没有因此而纯客观、冷静地再现生活与风景,而是充溢着他的感情,充溢着对火热的现实生活的真诚热爱,对光明、和平的向往,对农民、牧民、工人、手艺人等劳动大众的热爱,对粗犷厚重的大西北的热爱。他将饱满的红色革命理想与激情注入到油彩、颜料和线条中,抒写火热的革命岁月。
韩乐然在用色上简单、明了,更多地强调光与色的构成,尤其是他画新疆、甘肃等地的画作,从大块、粗放、明快的色线与色块上,欣赏到大西北热烈的阳光,阳光下阳刚的大山与大地,鲜明的人物帽子、头巾或身上的闪光,以及背光处褐黑色的暗影,如《流沙掩埋的古城》《哈萨克妇女捣米》《拉卜楞寺前歌舞》等等。
整体上看,韩乐然的油画作品色调偏暗,大量使用了褐红、褐黑色,画面比较凝重、厚实,有些压抑,仿佛是黎明前的黑暗。而他的水彩画,整体上却显得异常的阳光、明快、流利、清丽,也许与用的材料有关,但可能不仅仅是材料,还有他画水彩的技能和心态,似乎他画油画时化不开颜料,小心翼翼的、慢慢的,并不能随心所欲,而画水彩时似乎找到了自己最好的表达方式,心情愉悦、神采奕奕、酣畅淋漓地表现那些山、草原和劳动者。从韩乐然的大部分油画中,可以品出苦涩苦闷,而从水彩画中品出的是豁然洞开、明朗愉悦、痛快淋漓。
韩乐然的油画为什么色调偏暗,大量使用褐红与褐黑色?通过对比,我发现,他吸收了佛教洞窟壁画的色彩与技法,他曾临摹过青海塔尔寺、拉卜楞寺的壁画,甘肃敦煌莫高窟壁画,新疆克孜尔石窟的壁画,尤其是克孜尔石窟,韩乐然有缘数次长时间到那里,并主要以油画的形式临摹壁画,留下了大量的油画临摹作品。佛教壁画的褐色给了他深刻而持久的影响,也许他觉得那才是他的油画应有的色调。
韩乐然的油画与水彩画在光色上有巨大的明暗差异,但其实在绘画题材和绘画内容上,这二者却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描写大西北土地上的劳动者和大西北干旱少雨的大自然的。
韩乐然眼中和笔下的的大西北,主要是新疆、甘肃的河西走廊、青海三地,也有少数是画陕西的。
他的油画和水彩画,除了少部分是画大山大河(黄河)、玉门关、莫高窟、克孜尔石窟等自然风景外,大量是画人物的,自然风景或人文景观大多作为人物生活、生产背景出现。而这些人物,有现实生活情景,也有生产的场面,主人公都是普通劳动者,如修筑宝天铁路、天兰铁路的筑路工人,耕地或收割的汉族农民,负水、浣衣、取草的藏族群众,兰州黄河的卖水者,烤馕的维吾尔族人,待雇的木匠,纺羊毛的妇女,还有商人、考古者、乐师、朝拜者、赛马者等等。他们过着普通、忙碌而富有意味的生活。与司徒乔的画一样,韩乐然笔下充满着人间生活气息,展现劳动者的美,展现普通百姓辛苦、快乐自在的美学精神。
修筑宝天铁路之三(水彩) 1945年 韩乐然
绘画者的遗憾
韩乐然于1946年、1947年两次到南疆的克孜尔石窟,用西洋画——油画和水彩画的形式临摹那里的壁画,并对克孜尔石窟进行整理。这既有利于更好地保存、展现丝绸之路上新疆佛教石窟艺术,使这一民族文化瑰宝得到更加广泛的社会认识,也有利于进一步研究克孜尔石窟的壁画美术和佛教文化在中国大地上的历史传播。
韩乐然与那个时代许多中国西洋画画家一样,是再现生活与时代的,不像现在,许多外国和中国的现代派画家,都追求形式上的出奇变异,强调表现自我个人内心的感受或梦境,而忽视丰富复杂、五彩缤纷的社会生活,不去再现底层的劳动者生产、生活的动作与场景。无论是传统的古典主义、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绘画,还是不断革新的野兽派、未来派、波普艺术等现代派画家,都要与时俱进,将新的生活、新的时代精神,通过一种适宜的形式表现出来。
韩乐然的绘画,是粗线条的,是大刀阔斧地表现现实生活的,但有时不免有些粗糙,有些简单,甚至有些潦草。他的一些油画人物画脸部虚空,或以简单一线描绘眼睛,没画他们的鼻子或嘴巴,学习丰子恺漫画“不要脸”之化繁为简的虚拟手法。丰子恺画漫画,可以通过简单勾勒的办法和一两句言简意赅的语言文字表达绘画意蕴和自己的思想感情,但油画和水彩画却必须通过自身丰满的绘画语言来表达艺术的美,表达画家的思想。
与此同时,韩乐然在表现时代精神方面也不够,不论是画作还是画作背后所隐含的美学意味,都存在着一定距离。这是韩乐然英年早逝这一遗憾之外,作为革命艺术家在艺术上的遗憾。但不管怎样,他与鲁少飞、沈逸千、司徒乔、黎雄才、赵望云等画家一起,不仅创作了大量新疆题材的画作,而且也给新疆绘画爱好者、美术青年以最早的启发,给新疆种下了美术的种子,为新疆绘画掀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