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载壁画临摹路 几代人敦煌守护情
作者:本报记者 云菲  来源:中国艺术报

观无量寿经变之说法会(榆林窟第二十五窟南壁)

  神情安祥,微含笑意。著名的敦煌第158窟巨型涅槃卧佛塑像赫然安卧在中国美术馆圆厅中。在“盛世和光——敦煌艺术大展”上,这尊按照4∶5的比例复制的泥塑让许多人为之惊叹。更令人赞叹不已的则是敦煌临摹壁画首次大规模现身,在这些精美的复制壁画背后,几代人临摹敦煌壁画的风雨艰辛也进入了人们的视线。

  用临摹留住千年画史

  主办方表示,在敦煌以外的地方,10个复制洞窟集中展出是前所未有的。在120幅敦煌石窟壁画临摹品中,大部分作品是第一次离开敦煌研究院临品库房,从题材内容上看,有佛经故事、佛像、飞天、伎乐天、供养人、藻井,其中不乏鸿篇巨制,如《帝王图》、《都督夫人礼佛图》、《张议潮出行图》、《宋国夫人出行图》,都是长达数米的完整壁画临品。观众近距离目睹这些难得一见的敦煌壁画,也切实感受着敦煌的历史与气势。

  但是在长期的自然变化中,风雨沙蚀使敦煌壁画遭受着众多侵害。而外国侵略者曾经剥离式的劫掠,使壁画更加支离破碎。现今,很多壁画上的图像已不复存在。因此,用临摹复制的方式,真实记录并留存敦煌壁画的历史原貌,成为迫切需要。“将这些珍贵的壁画进行临摹复制,不仅是为了展示敦煌艺术,更是研究、保护和传承它们的重要手段。”敦煌研究院院长樊锦诗说。

  60年“面壁”,12窟硕果

  早在上世纪40纪年代,热爱敦煌文物艺术的人们就想尽一切办法保护敦煌壁画。1938年,不顾时局动荡,画家李丁陇孤身一人来到莫高窟,进行了长达8个月的壁画临摹;画家张大千和王子云临摹了大量有代表性的壁画。这些画家将自己的成果举办展览,将神秘的敦煌介绍给外界。敦煌艺术研究所成立后,常书鸿等一批美术工作者更是将一生都奉献给了钟爱的敦煌壁画事业。

  很多老一辈敦煌壁画临摹者对于那时工作环境和生活条件的艰苦至今仍记忆犹新。敦煌研究院研究专家李其琼说,在荒凉的塞外,我们既要忍受“平沙莽莽黄入天”的寂寞,又要应对“风头如刀面如割”般潮寒阴冷的洞窟。著名敦煌学者段文杰回忆到,上洞窟时要全副“武装”,背着纸墨笔砚、颜料和水瓶水缸,提着画板、凳子;有的洞窟光线不好,最先进的办法是用镜子把日光反入洞内的白纸板上,这样整窟都亮起来了。在无法反光的洞窟里,只有秉烛或手执煤油灯作画,高处看不清,则架起人字梯,爬上去看看,再下来画画。没有经费,没有合用的画板画架,甚至连颜料都买不到,只有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制作临摹工具。解放后,壁画临摹的专业人员不断增加,工作条件得到全面改善,但仍需付出巨大的心力与精力。

  凭借着一颗颗虔诚之心,敦煌壁画临摹者们一次次地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使许多曾经繁盛而后消逝的敦煌壁画再现于人间。1954年,我国首个整窟临摹复制的敦煌石窟——莫高窟第285窟完工,并于1955年国庆节在北京故宫展出,引起轰动。此后,其它石窟的整窟复制工作陆续展开。莫高窟第45窟和榆林窟第29窟的临摹复制工作则于近年刚刚完成,至此敦煌石窟整窟复制总数达到了12个。

  “我深感临摹之不易”

  “闭目如在眼前,下笔如在笔底。”这是很多敦煌壁画临摹者们追求并践行的一条准则。敦煌石窟艺术规模之大、内容之丰、风格之多是难以想象的,可谓窟窟各异,壁壁不同,尤其是人物面部千变万化,复制时都需要细致入微地刻画。而飞舞的飘带、丝丝发髻、缕缕胡须等描画起来难度更大,有些长线条往往不能一笔描成,必须中途停顿,调整笔毫,但又要保持气脉相连而不露痕迹。李其琼介绍说,为了更准确地呈现壁画原貌的神采,临摹者不仅平时要练习书法,还要面对原壁反复描摹,有时一个头像的练习次数可达数十次。一个洞窟的整窟临摹复制,要经过起稿、线稿、上色、画面整体调整、完稿等一系列程序,有的洞窟由于工作空间狭小、容量有限,临摹者只好分批进入工作,全部完成一般需要4年时间。敦煌研究院几代人完成的12个洞窟整窟的纯手工临摹复制,整个过程则长达60年之久。对此,段文杰曾说:“临摹不是简单的摹仿,从十六国到元代,敦煌1000年间经历了11个王朝,各时代壁画的风格特征纵横交错,互相影响。我守卫在莫高窟近半个世纪,临摹了一辈子,但我深感临摹之不易。”

  60多年过去,经历了几代人的辛勤耕耘,敦煌壁画临摹者们建立了客观临摹、整体临摹和复原临摹的敦煌壁画临摹体系,其中尤以复原临摹最为艰巨。经历了千百年的风霜侵蚀和各种损坏,变色、褪色、脱落、酥碱、起甲、附着尘土等病害层出不穷,致使敦煌壁画变得斑驳残破、漫漶不清,给复原临摹工作带来诸多困难,要从模糊图形中揭示出在历史尘封之下古代绘画的本来面貌,对每一个临摹者来说都是挑战。据敦煌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所长侯黎明介绍,要复原一件作品,不仅要仔细观察临摹对象,必须对壁画内容、时代背景、艺术形式、风格特征进行深入研究。临摹时要站在历史的角度,通过画面进入原创作者的内心世界,追寻当时艺术家们创作壁画时的所思所想。临摹者们常常要找寻一切残留的蛛丝马迹,有依据地将断断续续的线条、残存的图形连接起来,在长期几乎匍匐式的劳作中,最终将残破不堪的图形整理出清晰可辨的完整画面。

  侯黎明说,为了避免仅凭经验主观臆测的失误,了解制作材料等信息,科学仪器正日渐应用于这项工作。创建于西夏的榆林窟第29窟由于过去信徒燃灯朝拜,油渍粘结于壁画表层,加之空气不流通,近年壁画图像加速消失。为还原其庐山真面目,在临摹复制时首次采用彩色摄影、扫描、电脑喷绘等技术,完成了壁画原始图像的采集,还采用现代化科学仪器,对壁画材料进行取样分析,得到古代绘制材料的相关数据,找出壁画变色的原因,用近5年时间完成了这个首例全部用矿物质新颜料临摹复制的敦煌石窟,颜料种类多达几十种。今天,临摹者们仍在孜孜不倦地探索着守护敦煌壁画的新方法与新手段。

莫高窟第45窟西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