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尽奇峰打草稿 泛墨斋中抒心臆
——谈郭公达先生的山水画艺术
郭公达,1931生于安徽省萧县,1961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同年9月任教于安徽艺术学院(现为安徽大学艺术学院),1987年被评为教授(一级美术师),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任安徽省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安徽省政协书画社常务副社长、黄山画会副会长等职。郭公达长期从事中国画的研究、教学和创作,尤以山水画见长。其作品风格浑厚洒脱、沉雄苍劲。所作小品,疏密有致,简约有神。他曾在合肥、南京、上海、厦门、深圳、北京等地举办过个展和联展。他的作品多次参加全国美展,有些还选送日本、美国、意大利、德国等国展出,博得国内外广大观众的好评,并被一些美术馆和博物馆收藏。1986年江苏美术出版社出版了《郭公达山水画册》,1990年安徽美术出版社出版了《郭公达画集》,1992年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出版了《郭公达画集》,并编入中国当代艺术家画库。1998年安徽美术出版社出版精装大八开《郭公达山水画选集》。《中国现代美术全集》中国画山水部分、《中国三峡百景图》、《中国年鉴书画选》、《世界华人美术名家年鉴》等都收编了他的作品。另外,中南海、毛主席纪念堂、全国政协礼堂都收藏和陈列了他的山水画,传略被编入多部名人大辞典。
这里没有都市的喧嚣,没有一片片钢筋森林的束缚,没有熙来攘往的人群。“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这里有着农家庭院的自然与清新的气息,有着总角白发各得其乐的氛围,有着返朴归真的一份宁静,仿若陶潜笔下的世外桃源。这就是郭公达先生目前的寓所——北京城郊顺义的农庄。前日再访郭老,由景及人,再由人及画,不经意间发现他们竟是一样的平淡天真,一样的清新自然,一样散发着浓浓的诗意。
郭公达先生出生于人才辈出的彭城,自幼喜好美术。 1956年考入中央美院华东分院(今中国美院),得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方增先等多位名师指点,虽主修人物,然心慕山水。后分配至安徽美院教授人物、山水课,自1973年起主攻山水,研习多年,已自成一家。郭先生的山水创作,大致可以分为鸿篇巨制的大幅与轻灵生动的小品两类,以下略加分析。
山水巨制:水墨苍润写秀色
郭公达的大幅山水作品多以黄山为表现对象。“黄山归来不看岳”,古代无数骚人墨客曾留下不朽的诗篇,清代石涛尤喜表现黄山:“黄山是我师,黄山是我友”,梅清、石涛、梅庚、戴本孝更被共称为“黄山画派”,新安派也得力于黄山的启示。黄山奇、险、雄、秀的自然风貌也深深吸引了郭公达,《黄山云烟》、《日破云涛》、《黄山之晨》、《黄山朝辉》……一幅幅巨作动人心弦。且看《黄山朝晖》:“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公达选择了日出时分这个最动人的时刻,先以大笔铺陈,大势开合,大胆落笔,然后细心收拾;右下角为劲松石崖,松树枝干虬劲,松针的细笔勾勒,石崖则立于细密的松叶中,突出其上的点景人物;画面中层为近山,用苍润之笔法写黄山群峰,多用浓淡各异而有变化的线条勾勒外轮廓及山石纹理,长线、短线、粗线、细线浑然一体,墨气淋漓,层次丰富。说到郭先生的大幅作品,最明显的特色当为“水墨苍润”。这与南宋院体的“水墨苍劲”不同,用笔用墨都较柔和,没有峭拔的用笔,没有利剑插空的孤傲,而别有一种心平气和的自然味道;这里也可以看出受石涛代表作品的一些影响,烟气颇盛,浑然一体,“化一而成氤蕴,天下之能事毕矣。”画幅右侧山势以溪流破开,增其动感;远山则以清淡宿墨块写成。用色上于日出云海之处、山石受光面略施淡彩,苍润清雅。细观全画用笔,皆平淡天真;然又能平中见奇,苍润中又把黄山的厚重、峻秀表现得淋漓尽致。
再看《天山风情》。天山高处位于雪线之上,积雪终年不化;夏日又值树木繁盛之时,山脚、山腰、山巅的植被又形成鲜明对比,别有风致。郭公达将此图分为四个层次表现:近景为天山脚下的牧民与羊群;中景分上下两层,低处为郁郁葱葱的树木茂林,高处则已不适于高大树木生长,露出岩层;远景则是圣洁的雪峰,正如《天山景物记》所描绘的那样,“长年积雪高插云霄的群峰,像集体起舞时的维吾尔族少女的珠冠,银光闪闪。”与表现黄山不同,此图除仍以线勾勒外,又多加苔点以表现低矮的灌木丛。石涛说:“有雨雪风晴四时得宜点,有反正阴阳衬贴点,有夹水夹墨一气混杂点,有含苞藻丝缨络牵连点,有空空阔阔干燥没味点,有有墨无墨飞白如烟点,有焦似漆邋遢透明点。更有两点,未肯向学人道破:有没天没地当头劈面点,有千岩万壑明净无一点。”此图顶峰“明净无一点”,中景之点则极为精彩,也是画面的主体部分。山下之“虚”衬托中间之“实”,构思精妙。
和前两幅追古人笔意的作品不同,《新安秋色》弥漫着一股浓厚的现代与地域人文气息。新安地处安徽,有一分小桥流水的味道,而无纤弱之感;有两分北方崇山峻岭的浑厚,而无其峭拔;有三分“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诗境,而无其湍急。左右两山大开大合,一股活水自远而近,近处则是田园农舍。此画勾皴点染结合,皴法尤妙:干笔、淡笔、渴笔、枯笔,浓墨、淡墨……尤其是远山一气呵成,鬼斧神工。全画大气磅礴,墨色浓蔚,更添雄浑之气;然画中又点缀以小桥、轻舟,与整体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用色上,大片的红叶点更将秋意衬托得恰到好处。
郭公达的大幅山水作品,一是皆水墨苍润,二是从构图、笔墨等方面看,受石涛一定的影响,亦可见沈周之用笔、文徵明之书法、李可染之用墨、傅抱石之意境等多方面影响,而又皆不全似。“纵有时触着某家,是某家就我也,非我故为某家也,天然授之也。我于古何师而不化之有。”郭先生的态度正是:“古人前人善画者极多,各取其精华,遂为吾法。”三是胸有成竹,快而笔墨兼备。古代吴道子画嘉陵江山水“一日而毕”,被认为是“有笔无墨”,过于粗率。今郭公达作六尺大幅不过两日,为人民大会堂作长5米、宽2.5米的巨幅一周而成。人曰“穷山水富花鸟”,山水画需反复皴染,耗时甚多,郭公达作大画速而精,实得益于其“胸中有丘壑”也。其四,对比王蒙的《夏日山居图》、《青卞隐居图》,也可以看出对其皴法的吸收。王蒙用牛毛皴表现尖细乱碎的山石,浑厚而不板滞;干笔皴表现山石阳面,浓墨表现背阴处,华滋朴茂,这些在郭公达的作品上多有体现。王蒙皴法最妙,又上追董、巨、李、郭、范五代北宋诸家,郭公达由王蒙也深得诸家皴法之妙。五是南北风格的巧妙融合,以燕赵雄浑之气为主,江南文秀清逸为辅,兼得二者之妙。
山水小品:逸笔草草抒诗意
小品画自古以来深受文人雅士所好,如文徵明在《文待诏论画》中说:“石田先生风神玄朗……上师古人,有所模临,辄乱真迹,然所为率盈尺小景。”小品画乃即兴所发,更能反映画家的内心世界与艺术水准。郭公达不但精于大幅巨制,也擅长小品,至今创作已逾千张,题材涉猎亦广,寥寥数笔中蕴藏诗意禅机,其中优秀之作毫不逊色于大画。“月下江流静,荒村人语稀。”《月下江流静》是个人最欣赏的一幅小品:一轮淡月当空,两间茅屋中闪烁着昏黄的灯光,岸边几株无名杂树,颇有倪云林的空灵清润之气,冷冷逼人。月光映江水,天地澄澈,一片银色。荒村横卧,万籁俱静,简淡数笔表现出了钱珝诗中的寂寥之感。再看《落日淡荒村》:“霜风飒飒溪山碧,寒波一望伤行色。落日淡荒村,人家半掩门。”此图乃较繁复的小品一路,虽仅一尺见方,然境界奇峻,于皴法也很严谨,特别是干笔与水墨块面的巧妙交融,以墨加水分破浓淡之层次以表现山势之阴阳向背,气脉一贯。全画以群山为背景,尽显苍茫之气,又以荒村为画眼,契合诗境。
苏轼曾评王维之作:“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今观郭公达小品,皆有诗味:《万壑千峰》写徐釚诗意;《满纸生涯千倾浪》抒李纲《望江南》之情;《云开巫峡》又将人带进吴本泰所描绘的巴江巫峡之境。笔简而形具,以有限之景物启无限之联想,这份“诗意”正是郭公达小品的第一个特色。
“诗意”是一种整体的感觉,就具体笔墨看,则是放纵恣肆,一气呵成。大幅作品追求浑厚之感,反复皴染;而小品重在抒一时之意兴,“逸笔草草,抒胸中之逸气。”然而若只见“草草”,一味强调“不求形似”,则未能理解小品之真谛。郭公达小品用笔看似随意,然重在“逸笔”。“逸”,是超出一般,是“笔简形具,得之自然”,非刻意之潦草。郭公达写黄山、三清山、天山、峡江等盛境,皆能突出其特色,合“形具、自然”之妙。在笔墨方面更值得重视的是其干笔、湿笔、浓墨、淡墨、破墨的变化交融,如《江雨图》、《秋水共长天一色》,一片氤氳之气,比大画尤见奇巧。
郭公达于画上常钤有三方印:“搜尽奇峰打草稿”、“返朴归真”、“泛墨斋”,这也正是其山水艺术能取得成就的原因。郭公达年轻时受石涛影响,后于笔墨上已有个人风格,但于“搜尽奇峰打草稿”却是终身不忘,不单是安徽省内的名山,从中原到边陲,祖国各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正因为“搜尽奇峰”,故能大幅小品皆得心应手。
在山水画萌芽时期,王微提出山水画“非以案城域、辨方州、标镇阜、划浸流”,而是要表现山水内在的道和神灵。同一时期的宗炳也指出“山水以形媚道”,当时的艺术家将山水看作一个崇高的对象,作画的目的是“媚道”。到五代时期,荆、关等大家能够进一步描绘当地的景致,与山水融为一体。艺术家本体与山水的这种分——合的变化是一种认识的提高,作画的原因是热爱自然,表现自然,追求“天人合一”,返朴归真。因此“自然”在唐以来一直被认为是中国画最高标准“逸格”的品评准则之一。在郭先生的作品中,几间茅屋,一条清流,三两只渔舟,都显得毫不做作。画如其人,正因为他为人朴实无华,方能在笔下构建出一幅幅自然的图画。
早年郭公达在安徽美院授课时,居于斗室之中,数平方米的小屋内堆满了笔、墨、纸、砚、颜料,放眼望去一片墨痕。有学生来访惊呼“泛墨成斋”,并特意刻“泛墨斋”之印。时过境迁,“泛墨斋”现已迁至北京,然而郭先生“泛墨”的勤奋精神却始终如一。昔白石老人衰年变法,今郭公达年过七十而精神矍铄,相信“泛墨斋”中必将产生更多令人喜爱的作品。
黄山秋色
青城天下幽
驼铃悠悠
新安秋色
太湖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