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撑出柳阴来(中国画) 陈危冰
南田堂主人陈危冰,天生的娃娃脸,笑眯眯,一派天真和气。年纪在一些人身上从来不是问题,倒也不是说他特别好看或者特别年轻,而是他有一种稳定性,春夏秋冬,东南西北,在何时何地看到他,都是他。这种稳定性,是种笃定,给人信任和安全感。所以,陈危冰有好人缘,尤其真诚。
他每天都很忙,这些年颇多成绩,我远远看着,心服口服。他很多年前就说,他很清楚自己一路走来的方向和目的,即使失败也在计划之内。这种坦然,大概就是画家的好处,哪怕天天在外面“拳打脚踢” ,晚上到家,就退到自己内心宁静的一亩三分地。
德国诗人黑塞曾写道:“你的内心总有一处宁静的圣地,你可以随时退避并在那里成为你自己,看上去所有人都可以,但其实只有少数人具备这种能力。 ”陈危冰就是幸运的少数人。
回到懵懂幼年,七八岁的陈危冰,走在夏天浙江诸暨湿润泥泞的小路上。那个时候的他大概不知道这些江南平常的山山水水那种有别于苏州的微妙感受会成为他人生的底色。他对幼年从诸暨开始的记忆有种归属感,哪怕在苏州住了很多年。细究起来,陈危冰的画面有些微妙的东西,大概就是诸暨的影响力。南下500里,越国故地和西施故里,温度和湿度的些微不同,幼年的陈危冰感受到了,并在很多年后长成一种内心的根深蒂固以及枝繁叶茂。
这是生命很奇妙的地方,每个人都在寻找自我,有时候是对一条大路的欣然尝试,有时候是来自一条小径的悄然召唤。有人迟钝,有人洞明。陈危冰很幸运,他画画,画那样的画,好像天时地利人和,顺风顺水。他几乎从不纠结,他的题材很多年来不外乎几样:芦苇、荷叶、田埂、杏树、小禽。这些关键词,好像以苏州为原点,画了直径500里的一个圈,江南水乡的风景都囊括在内。诸暨自然也在,默默占了一大块,梦境般美好。
陈危冰有点得意,有时候也有点发愁,明明是现实主义题材,好像浪漫过了头。这愁,大概就是乡愁了,一种深沉的难以言说的东西。现实总是差强人意,却向理想寻找圆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诗和远方。
画家的乡愁还原了一座令人满意的家园。那里雨水充沛、草木疯长,看得到一览无余的土地,听得到河水荡漾的声音。那是一种属于工业时代前的场景,他小时候经历过那些悠长而缓慢的日子,便忘不了那些安详和静谧,再加上记忆里半个世纪的发酵和沉淀,睁开眼睛,都是南田堂的一亩三分地。
在这一亩三分地上,陈危冰兢兢业业。他不是固守画斋的画家,几十年来他对这个世界有充分的观感与参与。一朵春花、一片芦苇、三五小禽,经他统一规训、合理整饬、诉诸笔端,再顺理成章。南田堂里满满当当,对的地方种上了对的作物,且大概可以端详出季节和天气,以及他辛苦耕耘时一如既往的心情不错。
这种心情不错,其实是一种平静。别看他平日里笑意盈盈、大大咧咧,喝多了像孩子一样高兴起来,用掉几瓶墨汁画荷花,但正经作品,没有一张逸笔草草。他对画画的态度,敏感、严苛、内省,到了有点极端的程度。画画于他而言,比一般人更要紧张一些。这种紧张感,使得他的构图和技巧都是极讲究的。但这讲究又不讲究,古今中外,不用去细究谁人的影响,或者是否西为中用,又或者对传统做了了断还是创新,但凡只要能提供一种新的可能性,陈危冰就会一再尝试验证,直到收获他满意的效果。这些年,有目共睹的是他的绘画表达越发精到和准确,即便我们已经很难在一张画前感动落泪,但看他的画,还是会默默吸一口气,呼气的时候就记住了这个画面。
其实任何一种艺术形式,不管诗歌、音乐、绘画,当它到达某种境界的时候,同时也是自洽的,不需要再给诗歌谱曲,再给音乐配词,再给绘画写阐释文章。陈危冰早在他的南田堂里自给自足。我们只要隔着墙根跟他挥手打招呼:你好,南田堂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