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巧合”与“偶然” ,如此亘古不变的萧太后河与大槐树,如此永不消散的懵懂情愫,可又是如此的现实题材,平淡朴素静谧,远离当下戏剧舞台上惯用的绚烂与复杂。这种似乎不具太多“舞台技艺”的剧情安排,却隐藏着一股巧妙的张力。
北京东南郊的萧太后河,并非大河名河,更何况其名颇为绕口,令人总怀疑它只是从史书深处揪出来的一个名词。但常识往往有待于修正,就譬如话剧《白鹭归来》 。通观此剧,既有萧太后这个辽代女强人带来的沧桑久远,又有一种河流从时间与空间两个维度发力,“灌溉”现场观众的强悍冲击力。
舞台上的故事很简单,留学国外的女建筑师白鹭回到金牛坊村,遇见年轻的村党支部书记柳树芽——当年,他们介于“两小无猜”与“知心恋人”之间,现在则为工作关系:北京市正在改造萧太后河,而白鹭作为专业人才,被政府请来献计,恰好柳树芽主政的金牛坊村乃萧太后河的流经之地。
如此的“巧合”与“偶然” ,如此亘古不变的萧太后河与大槐树,如此永不消散的懵懂情愫,可又是如此的现实题材,平淡朴素静谧,远离当下戏剧舞台上惯用的绚烂与复杂。这种似乎不具太多“舞台技艺”的剧情安排,却隐藏着一股巧妙的张力:尽管时光的飞逝无人能挡,把少年变为青年;尽管城市的扩张与生长略显野蛮,将田园乡野统统“升级”为钢筋丛林;尽管人们知道有些东西势必消亡,新旧的交替、生命的老去,总是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尽管在大自然面前,人总是可怜兮兮,回忆着过往的种种“原生态” ,但只要站在萧太后河岸边,看一眼大槐树,便能留住某种类似于初恋的完美与激情。
或曰,那种偶像剧中常见的“小清新” ,正躲在古河道的涓涓细流之下,如风起于岸边的“青萍之末” ,然后厚积薄发,最终扶摇直上,在水中央的高处凝固升腾为“传奇” 。此时,“小清新”不再“小” ,反而是在完整保留“清新”的基础上,让舞台的氛围呈现出一种突如其来的宏大——反过来讲,如果说历史的长河是千锤百炼的“钢铁” ,那么,其中的细节与元素却是恣意、浪漫、清新的“绕指柔” 。
不过,必须指出,以上的好乃“百炼钢”与“绕指柔”在舞台上长时间“磨合”的结果。同时,白鹭与柳树芽这两位“有情人”也没有能力“包办”这一切——必须有别的情节融入进来,不能让白、柳两人堕入不可自拔的“小清新”陷阱。
刚开始,尤其是白、柳“喜相逢”的一刹那,观众会一不小心暂时抛开其背后的“百炼钢” ,然后不由自主地杵在萧太后河的“岸边” ,猛闻“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悠悠唱词。甚至,很多瞬间我们都能窥见“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地方,正有诸多缅怀青春的大戏在如火如荼地上演——它们大同小异,顶多各有各的“河流” ,各有各的蒹葭与“白鹭” 。
情形虽有些不妙,但也不失为一种为萧太后河立传的“模式” 。更何况,舞台上的古典诗意几乎没有太多刻意营造的痕迹。柳树芽的二叔柳春生勇敢地“挑起大梁” ,紧接着,白鹭的母亲林芳亦大踏步归来。当年“文革”时期,林芳是京郊金牛坊村的知青,而柳春生则为村里的民兵连长。他俩也曾是萧太后河两岸的“小清新” ,并且丝毫不亚于他们的下一代,只是他们似乎更容易遭到时代的“戏弄” ——后来,一个远走他国,将知青岁月尘封在最柔软的内心深处,不敢细思量;一个坐在大槐树下,永远守护着萧太后河,并由民兵连长“升任”为村党支部书记,最后退了下来。
当然,知青插队的故事,乃特殊年代之事,几乎是很多上了年纪之人的必备“插曲” ——我们看过太多这样的文艺作品,对其有很高的艺术要求。毫无疑问,在舞台上呈现此种很类型化的“往事” ,极为冒险——毕竟不是小说,更非集中反映知青生活的“年代剧” 。但当柳春生与林芳合唱京剧《四郎探母》时,整个剧场便产生了超越现实主义的魔力——舞台顷刻变为戏台,戏台也正是人生的舞台。
那耳熟能详的唱腔,伴以最古典的皮黄节奏,将观众的心彻底“搅乱” :既让那些欲说还休的乡土恋曲“响彻”在“文革”时期的金牛坊村,又将当下改造萧太后河的壮举铿锵有力地烘托出来;既是回望历史,不忘乡土,又是在低头一瞥、惆怅犹豫之时,向现在与将来致敬;既是在追忆老一辈的“自己” ,又是在鼓励新一代的白鹭与柳树芽们。而年轻的新一代,则在围观、思索、听戏。就这样,两代人甚至更多代的人,皆融合成为一代人;古今中外所有的河流,皆为萧太后河;大江南北所有的树木,皆为岸边那棵老槐树。
《白鹭归来》的编剧为散文家红孩,其就生长在京郊的萧太后河边。尤其是那《四郎探母》的京剧元素,一以贯之,与萧太后河水乳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