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国第二届大字书法艺术展初评时,有幅行书四个大字“真不容易”映入评委眼帘,大家看后表示:“写成这么大的字,确实不容易,但是只做到了‘大’ ,驾驭笔墨的火候不够。 ”我想,作者在投稿时也意识到大字要写好“真不容易” ,同时也有另一种寓意:书法艺术创作,做到“真”不容易。书法艺术是流露真性情,进而以真、善、美为永恒的追求。而大字创作,展大书写,往往增加了刻意成分,所以易失“真”失“美”。
黄晖作品(湖南)
见惯了“小字”拼接、“精雕细琢”的展览作品,全国第二届大字书法艺术展的推出有其重要意义。2004年,全国第一届大字书法艺术展评审工作极大地激发了当代大字书法创作的激情,引领大字书法创作方向;时隔14年的秋天,在江苏镇江,全国第二届大字书法艺术展举行,评委向组委会、向全国的作者交出了一份客观、独立的答卷。
一
全国第二届大字书法艺术展来稿量超过22000件,这么多的来稿量在单项展中是非常惊人的。来稿作者中年龄最大的已有96岁,最小的只有18岁,说明全民书法运动激情高涨,但也暴露出一些问题。一些作者长年累月奔走于各类应酬性的笔会、展会,为了推销自己,采取各种手段哗众取宠,往往一提笔就是四个大字“龙腾凤舞”或一笔书“龙”“虎”之类,还有那些只见线条缠绕、墨块堆积,根本不知所写为何的来稿也不在少数。这让我们不得不正视一个无可回避的尴尬事实——看似繁荣而大众的书法审美并未跟上,如何让书法艺术从戏耍表演走向专业,如何让书法艺术远离低俗,如何提高大众的书法审美能力,依然任重道远。
一些落选作品,用笔直来直去,缺乏细节,一味傻大粗,离自然天真、真情真趣远矣。还有不少落选作品,虽然能看出相对专业,但是太过于保守或者过于个性。大字创作难在“恰到好处” ,过于个性则与传统古风愈远;过于保守则易于生硬、刻板、亦步亦趋。比如不少作品,简直就是《天发神谶碑》 《爨龙颜碑》 《爨宝子碑》这类极为个性的作品的翻版放大;中山王篆、瘦金体等也被刻意放大到三四十厘米,眼前只见一根根长长的细线飘来飘去,看得人头昏目眩。
大字创作是极具时代特色的。虽说古来也有大字,如南朝摩崖刻石《瘗鹤铭》被黄庭坚称为“大字之祖” ,其实字径也不过十到十五厘米。明清以后大字渐多,到近现代陆维钊、沙孟海、萧娴等虽有擘窠大字精品存世,但只有在当代,大字创作才蔚然大观。大字并非小字的简单放大,无论是已去世的大家、名家还是当下活跃在书坛的书法家,往往大字不精彩的比比皆是,这是客观事实,也不可能要求书法家在大字、小字两方面都达到同样的高度,有强有弱、有所侧重实属正常。
所以大字创作需要有专门的训练。就大字创作而言,一是笔、墨、纸要有“改良” ,诸如“善书者不择笔”之说只能是一种理想状态;二是技法上要有相当程度的调整,除了“用笔为上,结体亦须用功”之外,墨法也要有极大的重视;三是涵养、胸襟、气度最为重要。这三者缺一不可,只有笔墨相称、技法娴熟,功力才情兼具,心与手双畅,才能沉淀出精品。
郭彦飞作品(四川)
二
在评审现场召开的评审总结会上,全体评委、监委、学术媒体观察员除了总结初评、终评工作情况,更是围绕第二届大字书法艺术展,就当前的创作与问题展开有益的思考。评委探讨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点:一是缺少令人眼前一亮、震撼人心的精品力作;其次,缺乏字径更大的作品,以后是否放宽尺寸要求,比如丈二之类;三是展大书写,细节往往不到位;最后,创作如何更深入传统,如何把握时代性。
整体看来,全国第二届大字书法艺术展的投稿作者日趋年轻化,不少老作者由于个人精力、审美趣味等原因,渐渐远离了大字创作。而大字创作对笔墨功力、才情气魄的要求相当之高,对于火候不到的年轻作者来说难度非常大,因此,缺少撼人心魄的大字作品也就在所难免了。其次,尺寸放宽方面也是有过先例的,首届大字书法艺术展不仅有些丈二作品,更有一幅丈六巨幅书法作品,“德海”两个大字格外醒目。当然字径、尺寸是一方面,最关键的还是驾驭笔墨的功夫,如果与书写水平不相匹配,再大的尺寸也是枉然。其实在评审中,有一些八尺整纸两个大字的作品进入了初评、自查,只不过在终评时被淘汰,所剩屈指可数。
再者,展大书写,技法如何跟上?如何深入传统并化用到创作中?大字书法创作,更加无法亦步亦趋传统,但却必须筑基于传统,从传统中突围。大字书法创作弘扬正大气象,把大国精神和汉字之美完美结合,也提升了作者的创作自信,挖掘了无穷尽的创作潜能,但也把书写中的缺点放大,比如风格的狂怪、粗野,笔下的细弱、露怯等都一览无余;书写内容方面,文字、文辞轻易被挑出问题,也暴露了文化的缺失。
所以从当前来看,技法的训练还需更到位、更完善,而文化的强调、价值的引导也应时刻发力。技法是书法之所以成为书法的基本保证,没有技法门槛,只要拿起笔来就可以自称书法家;文化是精神滋养,没有文化支撑罔谈书法的品格,思想必日趋迂腐,心灵必日趋顽固。并且还应该破除误区,技法和文化不是对峙的紧张关系,强调技法和缺乏文化不能简单、粗暴地直接划上等号。强调技法就等于没文化?二者虽有联系,但并非是非此即彼,而应该是并行互补。
而现实情况是理论家和书法家往往各行其道,书法家觉得理论家不屑于技法训练,没有实践哪来真知?理论家觉得书法家没有文化,没有文化何来艺术厚度?理论家觉得书法家看重技法落入下乘,书法家觉得理论家一谈文化就高高在上。于是隔阂就这样日积月累地横亘在二者之间。如何让书法家和理论家真正情意相通,如何把技法训练做到完善的同时学养也蕴藉其中,如何使得作品既能粗看又能细品,既有外在的视觉冲击力又有内在的韵味纯真,这也是展览时代留下的“真”不容易解决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