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汀行吟图 林纾
1921年,在《畏庐七十寿辰自寿诗》中,林纾自言“迻译泰西过百种,传经门左已千人” 。在近百年后的今天,作为翻译家、教育家的林纾,日益为人所推崇,而在此盛名之下,作为书画家的林纾,则少为人知。7月26日至8月3日,由商务印书馆等单位主办的林纾书画展在商务印书馆涵芬楼举办,汇集各地林纾书画及相关作品32种50余幅,包括堂幅、屏条、册页、扇面、对联等,另有林纾与友人往来书信、印签、早期林纾著译作品等珍贵文物。
林纾23岁时拜陈文台学画,受闽派艺术影响,初以松竹兰石及花卉翎毛闻名。中年移居京师,广泛学习各派山水画法,笔墨俱工,晚年技艺臻于至善,“尤善画,山水浑厚,冶南北于一炉,时皆宝之” ( 《清史稿·文苑传》 ) ,并有“萃数十年中挥翰之心得而成”的画论《春觉斋论画》遗世。其书法亦见功力,每画必题字,书画相映,更显其“诗、书、画三绝”之造诣。林纾晚年“专意作画,不恒译书” ,自号“长安卖画翁” ,以鬻画作为主要收入。
展览所列,以林纾晚年作品为主,包括《添香图》 《烟汀行吟图》 《春夏秋冬四屏》 《清心看云图》等山水佳作和多种书法作品。除这些作品外,还展出了林纾所藏印签七方,其中两方小印为齐白石所刻;另有康有为寄与林纾之信件和1913年所题林纾《万木草堂图》手卷,林纾最早的翻译合作者王寿昌之书法作品等等。占据整面墙壁的张元奇书《林畏庐先生七十大庆寿言》十六屏条,最为壮观。此外,还有商务印书馆初版“林译小说丛书”四种九册,“欧美名家小说”之《滑稽外史》一册,并林著《左孟庄骚精华录》二卷。它们也从各个侧面反映了畏庐老人的著译交游等活动。
这次展览是时隔90年后,林纾书画再次面向公众展出。1924年林纾谢世后,其“寸缣片楮,尤为世重” 。1926年,吴昌硕、张元济、高梦旦等商诸林纾家人,将林家“所藏屏条、堂幅、册页、手卷尽付商务印书馆分集景印” ,并发起“林畏庐遗画展览会” ,将林纾遗画展览出售。展览会前后共两次,分别于1926年1月17日和9月26日至27日在上海四马路三山会馆举行。根据《申报》所载广告新闻与顾青瑶、江仲衡、朱应鹏等所作数篇观画记,可以还原历史现场,重温当年海上的丹青盛事。
据吴中画家顾青瑶的记录,展览计有“堂幅凡十二,屏十六,手卷四,册页二十有二” 。展厅共分四部分,“第一室陈画凡十一帧,右壁为《万竹停舟》 《燕尾奇胜》 ,左壁为《蜀山行旅》 《松龛寻乐》 ,正悬三帧,中仿渔山墨锋中堂,而副以《对竹思鹤》 《雁宕灵峰》二图,后列屏条四” 。“入廊后,右悬《碧山红叶图》 ,青绿未裱;左为《临青弁图》 ,对面设二镜屏,皆绢本。其一为《大龙湫图》 ,龙湫为雁荡胜迹,闻人言畏庐生时,游屐数过,极爱赏其景,画幅中恒喜写之。此帧自记年七十有一,犹是壬戌年所作也。其二为《铁城障图》 ,双岭危矗,壁立千仞,亦天险之境,题有五言一律曰:‘水住云犹起,峰包径忽迷。寄心知有异,人境变全非。鸟语邀深入,虫声塞溃围。苍苍铁城障,持是欲安归’ 。 ”此乃闽省同乡李宣龚之《净名寺》 ,亦透出林纾画意中的诗情。“沿廊之左,有纸心册页十二方,庭中亦悬画三,中为《伏虎洞图》 《龙山观潮》及《山居听水》二图左右之,结构皆极精胜……右折入小轩,则列长卷及石谷长卷,卷尾自题云:‘此帧为石谷本,余仿自皖南蔡氏,临之七日而成,粗得其仿佛而已’ 。余三卷,为《谿山秋霁图》 《西溪图》 《水墨长卷》 ,画屏十二幅,绢册十页。 ”
第一次展览“购者极形踊跃,存件已属无多” ,而林家“更有所藏” ,故于三山会馆开第二次展览。据朱应鹏记述,此次共展出堂幅十八件,屏条十二,长卷六幅,册页三十七方。其中六幅长卷包括1月曾展出的四幅,另增二幅仿石谷设色长卷;堂幅除七幅为1月曾展外,新增《西亭消夏》 《水榭联吟》《龙湫观瀑》 《鹿门幽居》 《山居清趣》《秋水泛槎》 《夏山叠翠》 《绿封铁城》《石梁探胜》 《满林秋色》及一幅仿吴渔山堂幅。展销过后,林纾遗画散入各家私藏,不少名作再难觅其踪迹。虽有商务印书馆所印珂罗版《畏庐遗迹》行世,但二册仅计28幅,与两次展览的总量相比,还是相差甚远。2014年出版的《林纾书画集》收录林纾画作78件,书法31件,然不少曾列于三山会馆展览目录的作品再无踪影,不可不谓一大遗憾。
时光荏苒,张元济、高梦旦等人发起“林畏庐遗画展览会” 90年后,林纾书画在北京再度展览。在畏庐老人谢世已近一个世纪的今天,蒐集50余幅林纾作品实属不易。从1903年林纾在商务刊行译作《伊索寓言》起,到2016年《林纾家书》由商务出版,畏庐老人与商务印书馆的情缘已达113年。从沪上到京城,商务印书馆走过了119年岁月。与此同时,作为作者的林纾,也通过商务所出之“林译小说丛书” 、 《畏庐文集》 《畏庐琐记》 《畏庐漫录》 《畏庐遗迹》等,在翻译、古文、书画等领域留名青史。
在涵芬楼展厅里,笔者有幸遇见林纾哲外孙李建先生。李先生已77岁,退休前是位外科医生。在他看来,未曾谋面的外祖父是位有个性的老头儿。据其长辈讲述,其母(林纾三女林瑚)幼时哭闹,畏庐老人总会停下笔来抱抱她,足显为父的慈爱。林纾“宦情早淡” ,晚年虽兼事译画,老友陈衍戏称其室为“造币厂” ,然林纾家累繁重,且疏财重义,并未给家人留下财产房屋,却留给世人一笔跨越世纪的文化遗产。林纾晚年“十年卖画隐长安” ,自明傲骨与心志;时至今日,林纾书画再展京城,画中之林泉高致,也足显畏庐老人的精湛技艺与文士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