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观看音乐话剧《受到召唤·敦煌》。在那炫彩斑斓的千佛洞,祥云冉冉,漫天飞天,我内心激动而兴奋。大漠黄沙,戈壁无垠,《史记·大宛列传》记载,“敦,大也;煌,盛也”。敦煌曾是丝绸之路上的璀璨明珠,是东西方文化交融的圣地。
敦煌,对于中国人意味着什么?源自印度的佛教自西向东,万卷佛经经敦煌传入东土,对当时处于魏晋南北朝连年战乱“白骨露于野”的百姓予以莫大的安慰;唐代敦煌变文,作为民间说唱文学的一种形式,讲述佛教或非佛教故事,为中国戏曲的形成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敦煌的雕塑、壁画就不必说了,莫高窟被誉为“佛教艺术宝库”和“中世纪的百科全书”,是全人类共享的世界文化遗产。
常书鸿先生受敦煌艺术感召,抗战时期从法国巴黎回到国内,39岁来到敦煌,守护敦煌近40年……敦煌的璀璨,引无数文艺家折腰,只因藏经洞中潭州府举人赵行德所书的一张纸条,上书:“伏愿天龙八部,长为护助,城隍安泰,百姓康宁;次愿甘州小娘子,承此善因,不溺幽冥,现世业障,并皆消灭,获福无量,永充供养”,日本小说家井上靖写下小说《敦煌》。今日,中国国家话剧院院长田沁鑫编剧、导演的音乐话剧《受到召唤·敦煌》,突破艺术与科技的极限,突破话剧、音乐、舞蹈、电影、数字艺术等各类艺术门类的极限,时间、空间如同量子纠缠,此时即彼时,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一切诸相,即是非相。
《受到召唤·敦煌》讲述了现代青年张燃为了寻找失去的恋人,执迷于常书鸿先生所著《愿为敦煌燃此生:常书鸿自传》,在历经波折的滚滚红尘中,人间大爱战胜了一切,也包容了一切。剧中经常提到“觉悟”二字,常书鸿先生在《萨埵那太子舍身饲虎图》之下觉悟了,同时觉悟的还有张燃。萨埵那太子以慈悲之心,唤醒人们认识到——生死世间常情,人生应多多修持善事,勿陷忧烦之中。
《受到召唤·敦煌》卷起,映入眼帘的便是佛陀的世界。阿难与迦叶两位尊者立在如来左右两侧,这让我想到“拈花微笑”的典故,世尊拈花,迦叶微笑,以心传心,教外别传,不立文字。这种心领神会、心意相通的师徒传承,恰也暗喻了常书鸿与张燃之间的情感流转。在时光的流沙中,张燃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成为和常书鸿一样的敦煌守护者,而恋人恰恰在不经意中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
对于女性的态度,作为女性导演的田沁鑫无疑是极为尊重和看重的。常书鸿的第一任妻子陈芝秀为了常书鸿,离开发达的西方都市,来到荒芜苦寒的大漠敦煌,一个曾经的女雕塑家天天洗衣、做饭,几近女仆。因为常书鸿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敦煌壁画上,无暇顾及家庭,她感受不到常书鸿的爱了,于是,她离开了他,同时也找回了自己。这样的情感选择,无可厚非。而常书鸿骑上红马,千里追妻,也是相当感人的。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当古曲《渭城曲》穿越时空,在现代化的舞台上回荡,离别的哀伤不禁涌上每个人的心头。弹指一挥间,千年驼铃声已过,而以常书鸿为代表的一代又一代敦煌人肩负着使命,砥砺前行,择一事终一生,以满腔赤诚、终身心血写就的“莫高精神”,永载史册,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作者系中国国家话剧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