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国际电影展素以“关注非西方影片,助推新导演成长”为宗旨,倾向于展示来自亚洲、东欧、拉丁美洲及非洲等“非西方”地区的国际作品。然而,相较于往届影展的入围片单,本届影展中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西方国家的影片频繁出现,其中多数影片曾亮相于戛纳、柏林及威尼斯等国际电影节,而“非西方”地区影片在本届影展中较少,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影展的选片策略与其初衷产生了偏离。值得注意的是,本届影展邀请了东京银座电影展的节目总监神谷直希及选片人深津纯子加入,他们与华语节目策划吴觉人及短片节目策划宋甲共同组成团队,使得3部亚洲影片:空音央导演的《圆满结局》,伊藤诗织导演的《黑箱日记》及奥山大史导演的《我的阳光》得以入围。这在一定程度上拓宽了平遥国际电影展的视野与边界。
以“这把泥土”为主题
本届影展以“这把泥土”为主题。20世纪以来,“急速的城镇化进程让大量人口离开土地”,在互联网与人工智能飞速发展的今天,土地作为人类生存的根基及众多故事的灵感源泉,仍需我们时刻回望与反思。在本届影展上,我们看到了如《我看见了三盏黑色的灯》和《草原与高山》等聚焦于个体与故乡、人民与土地关系的作品。
而回顾展映单元则更贴合“这把泥土”这一主题。本届回顾展以“20世纪现实主义影像实践”为线索,选择了从20世纪初到90年代的一系列关于土地的经典之作,包括3部短片和9部长片。其中3部短片为:方苏雅导演的《清末影像》,加斯顿·梅里爱导演的《美丽的柬埔寨吴哥窟》《吴哥遗迹》。
9部长片包含了1930年苏联导演杜辅仁科导演的《土地》,一部关于苏联蒙太奇的教科书级别的经典之作,其兼具生命力与诗意的视听语言铸就了影像中表达出的人民精神;1955年印度导演萨蒂亚吉特·雷伊的“阿普三部曲”之一《大地之歌》,描述印度底层人民的贫苦困窘的生活,并展现整个社会的现实与变迁;1960年新藤兼人导演的《裸岛》,一部真正的平民史诗,以静默与朴实的基调书写永恒的土地母题;1963年“巴西新浪潮”代表作内尔森·帕雷拉·德桑托斯的《艰辛岁月》;1964年李俊导演的《农奴》,讲述西藏农奴从被压迫、剥削到被解放的血泪历程;1978年埃曼诺·奥尔米导演的《木屐树》,被称为意大利新现实主义风格延续之作;1984年作为中国第五代导演开山之作的陈凯歌导演的《黄土地》;讲述瑞典农民移民到丹麦求生故事的《征服者佩尔》;1992年阿巴斯导演的《生生长流》——这一系列来自不同国家地区的关于土地的影像组成了“大地之歌”。它们历经岁月洗礼,仍深受观众喜爱。
影像中的女性之声
本届影展中以女性的情感与生活为题材的作品较多,收获观众的众多好评。其中,关注度最高的无疑是日本伊藤诗织导演的《黑箱日记》。该片以伊藤的英文日记为主要形式,结合监控录像、自我陈述以及追踪案件时的跟拍镜头,记录了伊藤遭遇山口敬之的性侵犯后漫长的申诉过程,呈现出伊藤抵抗侵犯、反对“黑箱”操作的正义决心。影片本身不仅让众多影迷深受触动,伊藤诗织与影迷的互动交流也令影像与女性之声更为深刻地联结在一起。其次,“藏龙单元”沈涛导演的《彷徨的女人》同样获得赞誉。影片以探讨农村女性天珍的精神困境为核心,指向更为深刻隐秘的乡村社会现实以及“人”的主体性遭遇。在“重复”的影像表达形式上, 《喀斯特》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处,导演杨穗益称“中年女人的日常它是重复的”,一如喀斯特地貌中形成的钟乳石。但《喀斯特》所采用的极为缓慢的叙事节奏,以及将喀斯特地貌大多作为风景的呈现方式,未能更为清晰有效地传达出作品的主旨。
此外,还包括杨圆圆导演的《女人世界》。该片聚焦于一群老年美籍华裔女性组成的“都板街舞团”,其中的方美仙、余金巧等人都曾作为第二、三代的华裔移民者见证了唐人街舞蹈俱乐部的兴衰。影片集中表现舞者们从美国、古巴再到中国跳舞,从舞蹈作为谋生本领,到展露欲望、身体的方式,再到聊以慰藉、寻求联谊的桥梁。然而,影片对华裔女性的困境呈现几乎被隐没在叙事结构与文本中,影片的主旨因此略显表层化。
《烟囱里的麻雀》与《拿针的女孩》均为“卧虎单元”的佳作。前者以“黑色家庭剧”的形式挖掘亲密关系中的复杂性;后者以成熟的电影语言讲述了在一战后的哥本哈根,针织厂女工卡罗琳娜在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刺痛中挣扎求生的故事。法国的两部入围影片《波尔多囚犯》《秋日何时来》也包含了女性题材为主的情节,这两部影片均涉及女性友谊的关系探讨,发人深省。除上述影片外,《还有明天》与《我仍在此》均以家庭中的女性因暴力而重塑自我为主线展开。
本届影展以女性为主角的相关题材作品入围众多,与当下的社会中广泛涌现的性别议题息息相关。尽管影像中的作者表达各有不同,但正如《还有明天》导演宝拉·柯特莱西所言,“那些始终未曾改变过的病态的想法和观念,迫使我们继续谈论这些议题”。
媒介形式的多样性
首先,相比往届而言,本届平遥国际电影展有多部纪录片入围,包括:《黑箱日记》《女人世界》《过年》《隐者山河》《汾河流水》《银圆山庄》《凤凰山下·词》等,堪称“纪录片大年”。例如其中的《凤凰山下·词》,以“词”为核心,以“伪纪录片”的形式讲述导演人为还原一首宋词旋律的一系列故事。尽管有观众视其为一次大胆的创作尝试,但影片中表演设计痕迹明显,且史实依据不足,削弱了作品应有的主旨表达。
其次,本届影展有几部形式新颖、题材独特的影片入围。加拿大导演马修·兰金的《共同的语言》便是其中之一。该片将加拿大城市温尼伯的主流语言设定为波斯语,巧妙地交织出三条叙事主线:一名发现冻在冰雪中五百里尔现金的学生、一位带领迷茫游客的导游,以及一位辞职后寻找母亲的儿子。影片中,对称讲究的画面构图与幽默诙谐的人物语言,不禁让人联想到韦斯·安德森导演的风格。同时,其纯粹朴实的影像风格,以及对波斯语的运用,则致敬了阿巴斯导演。马修·兰金本人的出演,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他对童年和土地的深厚情感。在呈现一种融合电影史、电影作者风格与自我表达的基础上,马修·兰金表示:“你可以认为这个故事发生在德黑兰、温尼伯、蒙特利尔这3个城市的交汇点。”片名“共同的语言”既可以指国别语言,也可以是一段关系,或是个体“爱”的表达,甚至可以说,电影本身便是一种通用的语言。
由阿根廷导演埃尔南·罗塞利执导《旧东西,新东西和借来的东西》在影迷群体中引起了广泛讨论。该片结合家庭录像、摄影机、监控录像等媒介形式呈现出一部阿根廷地下博彩家族的兴衰史,同时映射出阿根廷的历史与政治背景。综上所述,让观众看到并接受更多样的影像形式与故事题材,也是以电影为媒介打开世界褶皱的最佳方式。
总之,在平遥,影迷与创作者之间的距离被大大缩短,批评与赞美在这里得到了充分展现。为了保持影展的纯粹性与影响力,平遥国际电影展仍需明确自身定位,与流量炒作及资本干扰保持适当的距离。在千年古城平遥与现代技术媒介的深度融合中,我们有理由相信,平遥国际电影展将在未来继续高歌前行,历久弥新。
(作者单位:山西大学文学院;本文系2023年山西省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山西平遥国际电影展的影响研究》,项目编号:2023KY150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