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陌生化
——评动画电影《天降大任》
栏目:新作快议
作者:张志君  来源:中国艺术报

  看了动画电影《天降大任》之后感慨良多,如果用一句话加以概括的话,就是“熟悉的陌生化”。所谓“陌生化”,按照俄罗斯著名文艺理论家什克洛夫斯基的观点,是指艺术的技巧就是要使对象变得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必须设法延长。而按照我的理解,就是要努力使作品能够做到“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天降大任》就是这样一部影片。

  一是片名维度的“熟悉的陌生化”。“天降大任”这个词组出自《孟子》,前不久因为其后面究竟是“于斯人也”,还是“于是人也”,引发过一场热议。不管是“于斯人也”,还是“于是人也”,这个词组在许多人看来,往往都和两个词联系在一起,这两个词一个是“苦情”,一个是“英雄”。也就是说,一个被视为“天降大任”的人物一般都会通过“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最后成长为一个万众敬仰的“英雄”。所以,很多人看了《天降大任》这个片名,可能第一眼会有上述这些印象,这是熟悉的,这部影片却解构乃至颠覆了这种认知。在我看来,这部影片实际上讲的可以用另外两个关键词来加以概括,这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快乐”,一个是“常人”或者叫“平常角色”,包括人,包括猴,包括龙,他们都是快乐而平常的“平常角色”,和“苦情”以及“英雄”真的没有多大关系。对于“苦情”和“英雄”的“祛魅”使得这部作品更接地气。

  第二是“人设”维度的“熟悉的陌生化”。《天降大任》里边的主角之一就是那只猴子,看到了这只猴子,再加上那金箍,还有“菩提祖师”,看过《西游记》的朋友一般就会联想到,这只猴子肯定和孙悟空有关,但,“骑白马的不一定是唐僧,有金箍的不一定是悟空”。这只猴子并不像孙悟空那样会七十二变、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它实际上只是一只非常普通平凡的猴子,这就是“陌生化”。这种陌生化实际上是为了后面具体情节的“熟悉的陌生化”做准备。我不禁想到了孙红雷饰演的余则成这个角色。当年的电视剧《潜伏》之所以能够成功,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对于过去许多人心目中熟悉的英雄进行了“陌生化”的处理。

  第三是情节维度的“熟悉的陌生化”。这部影片的主要角色是一个奇妙组合,就是人、猴、龙的奇妙组合。看到这个奇妙组合,对看惯了《西游记》小说或者电视剧的朋友,有可能会想到取经师徒的奇妙组合,因而有可能会猜想这也是一个和取经以及学习有关的故事,实际上却不是。这部影片里面虽然也有学习的成分,这几个角色组成的奇妙组合所进行的学习,却是一种混搭风格的杂糅性质的学习。小说《西游记》中的孙悟空拜师学习是一种儒释道结合在一起的学习,他的师傅菩提祖师,名字像是佛教的人物,实际上他所在的那个地方又是道教的洞天,而他讲的又包含有儒家的内容。而这部作品中的“学习”既包括儒释道的内容,也包括现代人们都很熟悉的一些内容,这种混搭的风格恰恰有可能与那些习惯了“碎片化”的当代观众产生同频共振,颇为适合对什么事情都了解一些、但都所知不多的当代人的胃口。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谓是点到了当下人的关注点。

  四是教育维度的“熟悉的陌生化”。美国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把人类的文化按照不同的发展阶段分成“前喻文化”“并喻文化”和“后喻文化”,其中“前喻文化”是年长者对年轻者进行教化的文化。按照我们传统的理解,《天降大任》这样一部影片应当是玛格丽特所说的“前喻文化”,实际上却是年轻人相互之间,甚至年轻人对年长者所进行的反哺、教化和晓谕的“并喻文化”和“后喻文化”,这种教育范式确实给人以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又与“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能者为师”的古训相吻合,也与尊重年轻人的主体地位的现代教育理念相吻合。有了包括但不限于上述的熟悉的陌生化,才有“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作者系中国教育电视台原副总编辑、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