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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center"><img style="border-left-width: 0px; border-right-width: 0px; border-bottom-width: 0px; border-top-width: 0px" alt="" src="http://www.cflac.org.cn/zgysb/dz/ysb/page_4/202311/W020231109791229850416.jpg" OLDSRC="W020231109791229850416.jpg" /></p>
<p align="center"><font color="#0000ff">张清华<br />
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执行主任、<br />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font></p>
<p> 我们应该历史主义地看待一个作家的贡献。没有一个作家是完全超历史的，莎士比亚有超历史的永恒性，但与今天的社会生活、世道人心也不是完全适配的；《红楼梦》也一样，既永恒，又属于过去。我们讨论一个当代作家，更是要站在历史的和美学的立场上，去作悉心的观察。有的人会觉得王蒙先生这一代作家，偏离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革命文学的立场，没有按照那一代作家的老路子去写作；还有学者认为，王蒙先生没有达到历史给出的应该达到现代性高度，实现彻底的人文主义的价值转换。这两种看法，我认为都是超历史的。当代中国的历史是在连续的基础上实现不断的变革和进步的，而王蒙先生正是在这样一种意义上，与时代同行，与人民同心，与历史一道前进的，也正是因此而成为了一位真正的“人民艺术家”，不认识到这一点是不客观的。</p>
<p> 当然，基于文化发展的代际迭变（犹如技术的代际迭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文化使命。王蒙先生的文化使命，我认为最主要的还是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那是中国当代社会变革进步的关键时期。当然，他在2019年还获得了茅盾文学奖，在2023年的今天也还持续了文学的创造力，这是没有问题的，但作为一个重要的作家，他最核心的贡献，依然是在风云际会、思想激荡的80年代，以及中国走向改革开放纵深地带的90年代。</p>
<p> 在上世纪80年代王蒙先生最重要的贡献是什么？那个时代的作家群落非常大，也是老中青交迭。每天都有轰动性的新话题的年代，作家既很容易出名，也很容易被覆盖，但王蒙先生在反思与改革的文学潮流中，始终挺立前沿。他的“老六篇”——《春之声》《海的梦》《布礼》《蝴蝶》《夜的眼》《风筝飘带》，在七八十年代之交，可以说是文学界思想高度的标记所在。《蝴蝶》在80年代创造了一个文化奇迹，即，不只是在思想上反思旧时代，而且在“社会集体无意识”的层面上反思旧时代，在“语言无意识”的层面上反思旧时代。这是同时代的其他作家所远未达到的一个高度。小说主人公张思远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但他对革命的目的、内涵、使命所作的思考却远超常人。他是从根本上思索我们的社会为什么从基本的人性、道德和正义上发生了迷失。他在深思，自己作为体制内的重要一员，作为一个老牌的革命者，在内心深处究竟经历了什么，正发生着什么？是什么造成了自己的挫折与如此这般的命运？</p>
<p> 当然，《蝴蝶》中的思想还更丰富，我在这儿可能“难以尽述”，但这样的高度，我以为不但代表了那个时期中国变革前进的方向，而且代表了那个时代中国人能够思考的高度和深度。</p>
<p> 王蒙先生的第二个重要贡献，我认为是对上世纪90年代中前期“人文精神讨论”的介入。在这场引领整个90年代思想潮流的大讨论中，王蒙先生贡献了一个在“南巡讲话”之后，真正认同市场价值、承认人的世俗需求的观点。我不能说这就是真正“代表了进步”，因为马克思主义认为历史与道德之间，从来就处在一个二律背反的关系之中。而王蒙先生富有启示地告诉我们，只有承认世俗价值和市场规则，我们才“真正能够谈论和接近人文精神”。这一点的确是有历史的先见之明的。那种非历史地推崇道德价值，把当代的现实问题归罪于市场价值的看法，确乎是有片面之处的。这其中所蕴含的巨大的历史能量，特别是市场经济给中国带来的巨变，是我们每个人所亲身经历的。王蒙先生是以一个老牌的布尔什维克、一个真正的革命者来观察历史的，也是真正看清了历史前进方向的作家。</p>
<p> 王蒙先生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贡献，当然不止于这两点，他的《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开启了他始终关注真问题、追问社会现实真相的写作道路；他的《青春万岁》提供了革命叙事的典范模型；他的《活动变人形》在那一代作家中对中国文化的结构性思考、历史与人性的深度追问方面，贡献了代表性的文本，也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最主要的长篇作品；他90年代的“季节系列”可以说是他这代人的谱系化的精神自传，是解剖当代知识分子精神遭际、心路历程、人格结构、思想认知的典范案例；还有《这边风景》是特定年代边域生活、民族交往、灵魂挣扎与情感升华的精神样本。当然，王蒙先生在文学思想、《红楼梦》研究等等方面，也有重要的贡献，这些都无法一一展开评说了。</p>
<p> 我最后想强调的是：从历史方面看，在自身的处境中，王蒙先生坚持了革命立场与人文主义的统一，这很难，但是他是这代作家和知识分子所能够达到的高度的一个代表；从文学方面看，王蒙是新中国第二代作家的杰出代表，代表了这代作家所能够取得的思想与艺术成就的高度；而且，王蒙是一个中国当代文学变革的永远的支持者、参与者和实践者。</p>
<p> 从这三方面看，王蒙先生是真正值得我们致敬，且深入研究的作家。</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