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傍晚向日葵》拍摄现场,导演李旭和主演娜仁花在交流剧本
《傍晚向日葵》是青年导演李旭执导的第一部长片作品,将于不久之后在影院与观众见面。电影《傍晚向日葵》以一种散文诗式的影像表达,试图探讨生与死的哲学命题。
影片中,主人公徐曼芳在被确诊癌症后回到了她年轻时所在的乡村,试图在对青春的美好回忆中了却生命。在那里,她与她对生命最初的热烈与温暖重逢,也感受着生命逝去的凛冽与激荡。这些经历让她寻回了从前的记忆,也慢慢能够坦然接受生死。这部影片没有起伏跌宕的情节,也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而是在主人公渐渐走出丛林的唯美画面中结束。
近日,本报记者专访了《傍晚向日葵》的导演李旭,与这位青年创作者一同探讨了电影的另一种“打开方式”。
中国艺术报:为什么选择用女性的视角,来探讨生与死这样的哲学话题?
李旭:《傍晚向日葵》的剧本打磨了很长的时间,在此期间我换了4个编剧。刘一兵与姚婉莉两位老师加入之后,我们将之前建立的基础全部推翻重来。之前的编剧建立的脉络已经延伸了很远,但存在一些基础性、逻辑性的问题,这些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在最初的版本中,主人公是一个18岁左右的年轻女性,现在的版本则是一个60岁的女性,这样一个年龄段的女性更符合我想要表达的电影主题的层次。
我最初拿到的是一部偏写实风格的剧本。但电影最终是要靠画面来讲故事,我将写实的部分进行了删减,尽量去比较美地表达影片主题。
中国艺术报:这部影片的创作历时4年之久,最初有没有想到从创作到上映会耗时这么长时间?
李旭: 4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尽管电影的时长只有一个半小时,但是在筹备期间,会有一段“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的空窗期。在与曹久平、周新霞、刘一兵等业内“大咖”交流的过程当中,我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中国艺术报:在创作过程中,您遇到了哪些困难和瓶颈?
李旭:我认为最大的困难,是与每个部门的负责人交流和沟通的过程。电影拍摄的过程,就像盖房子需要协调墙面和电线一样,我需要跟美术老师、摄影老师、编剧老师去沟通。对很多人来说,这部电影的视听语言可能比较新鲜。事实上,《傍晚向日葵》和这些创作经验丰富的老师们曾经参与的优秀作品,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这种感觉是颇为抽象的,所以拍摄期间我们经历了许多相互肯定又相互否定的过程。这部影片是我的第一部电影,其中包含了许多大胆的尝试,包括造型、音乐等方面。要将所有的创作部门“缝合在一条线上”,这个过程更像是一个没有经验的创作者与有丰富成功经验的创作者之间的“对抗”。因此我认为困难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创作上的困难,另一方面就是没有经验的导演不断和自己“较劲”的困难。
中国艺术报:您是有意而为之地要采取一种新的风格、新的视听语言来创作吗?
李旭:其实完全没有这样。在电影拍摄的过程当中,我是通过一根审美的线来牵制对音乐、美术、剪辑、服装、叙事、节奏等方面整体的把握。在大学期间我也拍摄过一些短片,其中都有这种风格的影子和基调。 《傍晚向日葵》中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和外化的矛盾冲突,这一点对所有创作者来说都是一种挑战——演员需要支点去表演,观众也需要支点去理解故事,因此这部电影创作和接受的过程,需要更多的理解与共鸣。
中国艺术报:之前了解到,您对生死的问题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什么会想到在电影中探讨这个问题?
李旭:很多我喜欢的电影,都在探讨人类的存在、探讨时间的存在,甚至探讨存在本身。有时候不只有影片的故事会带来哲学思考,镜头本身也会带来哲学思考,比如《都灵之马》;还有像《2001太空漫游》的最后一个镜头,宇航员推开一扇门,看到一个更老的自己,推开最后一扇门,看到一个衰老无法行动的自己躺在床上,一抬头看见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这种轮回,既是对生命的讨论,也是对时间的思考,生命因为时间的开始而开始,死亡是因为时间的结束而结束。对于生死的讨论,其实是对于时间的讨论,这些经典影片成为了我创作的灵感来源。
中国艺术报:您觉得《傍晚向日葵》中的主人公,对生命秉持着怎样的态度?
李旭:很多电影的情节,都是表现主人公遇到困难,再将困难解开,之后便是无限快乐的过程。但是在这部影片里,主人公对于困难的化解是微乎其微的。主人公看似少言寡语,但是在“死亡通知单”下来时,她内心是恐惧和纠结的状态,而在影片最后,她变得平静而坦然。影片主人公的心路历程就是这样一个发展程度,这也是影片创作过程中非常困难的一点——也许有人会觉得,这部电影大费周章,却只讲述了这样“一点”变化。
其实在现实中我们也会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惑,很少有人能做到海伦·凯勒那样的乐观,就像在经典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中,小女孩在火柴燃烧的过程中看到了圣诞树、烤鹅、祖母,这是现实空间与“异度空间”的一种交融,大家都觉得小女孩在这个过程当中得到了温暖,但很多人都忘记了,小女孩最终冻死在了街头。这部影片也是这样,主人公一直处在充满绝望的心态里。影片的英文名是‘Sunflowers in the Dark’(黑暗中的向日葵),其实在黑夜当中能够让自己得救的,往往只有自己。当主人公内心释然、不再纠结之后,这其实也是一种最大的乐观。
中国艺术报:影片中多次出现皮影戏的镜头,其中有哪些含义?
李旭:皮影戏是非遗地方文化,但是这些符号在今天看来可能是要进博物馆、会被遗忘的。皮影戏当中有故事、有情节、有人物,和电影也有着很多相似的特点。在影片中,人物在迈向“异度空间”时需要一个通道,而皮影戏就扮演了通道的角色。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需要通过划亮火柴,才能看到圣诞树和祖母,在《傍晚向日葵》中,皮影承担了“光”的部分,让现实和非现实实现了某种“重叠”。
中国艺术报:在中国影协举办的电影《傍晚向日葵》研讨会上,著名美术指导曹久平说您很幸运,在二十多岁就有机会完成自己第一部电影。作为青年导演,您觉得自己幸运吗?之后在创作方面还会有哪些选择和规划?
李旭:未来我会对作品保持挑剔,让作品符合自己的气质。我对于电影的理解和看法,是在拍摄过程中逐渐完成的,在剪辑调色的过程当中也在不断地反思和回味。很幸运的是,我收获了一部影片,这其中具象的内容可以帮助我进一步创作。我认为任何题材的电影都可以尝试,但最终都会带有我的“味道”,导演的工作就是控制成品的“味道”。
我从前拍摄的短片,也都和这部电影风格很像,大多不是叙事类的作品,那时会有疑虑“短片可以这样,长片不一定能这样拍”。《傍晚向日葵》可以说是完成了一次创作上的冒险。我想优秀的电影是有现实依托的,讲故事是电影的一部分,但是情绪和情感同样需要观照。我更希望把观众带入一种思想的互动之中,就像完形填空,我们共同把一部作品补充完整。所以相对于“实”的部分,我在整个影片中添加了很多“虚”的成分,也是为了把更多的想象空间留给观众。我希望能够有更多人知道,电影还可以这样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