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悠史长存。5月9日是“人民艺术家”,中国电影百年历史见证者、耕耘者、最美奋斗者——秦怡同志逝世一周年纪念日。由中国文联和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指导,中国影协、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上海市文联、上海电影(集团)有限公司共同主办的“德艺双馨 艺术常青——‘人民艺术家’秦怡同志纪念座谈会”在上海文艺会堂举行。中国文联副主席、上海市文联主席奚美娟因在北京集中排演,无法与会,通过主持人转达对秦怡老师的致敬和对家属的慰问。与会嘉宾先后交流发言,共同回顾秦怡同志的艺术成就,缅怀她光辉的一生。
陈东(上海市委宣传部原副部长)
我跟秦怡同志的友谊始于1986年,当时我在市委统战部联络处工作,有一次陪秦怡同志去香港中文大学做讲座。我们俩在香港住了11天,秦怡老师跟我讲了很多关于她的艺术成长史。我了解的秦怡老师具备三“大”特征:一是大美,二是大爱,三是大师。
何谓大美?秦怡老师的美是由内而生的,1986年在香港中文大学讲课,面对热情的影迷,她非常淡定,有人大叫“好像是秦怡嘛”,她会说:“我长得很像她,你们认错了。”她去剧组总是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没有助理,没有保姆,她独自前行的背影可谓大美。
她从不抱怨命运的不公,她总是告诉我们要善待他人。我在瑞金医院的病房里曾经看到她穿着反穿衣去照顾“小弟”(秦怡的儿子),我真的很感动。即使工作那么繁忙,她还是任劳任怨地照顾身边的一个又一个亲人,她是一个拥有大爱的人。她最美的高光时刻不是在银幕上,而是在生活中的时时刻刻。
90岁高龄以后,她还在《毛泽东在上海1924》里演杨开慧的母亲,在《我坚强的小船》里演拆迁房中的老婆婆,在《青海湖畔》里演从青春到年老的气象学工程师。无论是在盛夏酷暑,还是高海拔地区,她都一直在拼命演戏。她曾表示“要拼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她是捧着一颗初心来,满载厚德美誉去。她就是上海电影人的标杆。
唐明生(《秦怡传》作者)
能够为秦怡老师写作是十分荣幸的。多少年过去了,至今我还记得在秦怡老师那一间不大的客厅里听她娓娓而谈,谈父母,谈童年,谈离家出走,谈演戏拍电影,谈不同时期的理想与追求,也谈爱情、婚姻与家庭……从她多难而又多彩的人生故事中,我受到很大教育,心中也增添了对她的崇敬。2017年《秦怡传》要出第三版时,秦怡老师对我谈的三个艺术感悟令人印象深刻。
首先,她认为演戏和做人是联系在一起的。文艺需要一种内在的强大的精神力量,它既来自于对文艺的追求,也来自于人民群众,将自己从艺术中得到的精神力量再释放给别人,这才是一个称职的演员应该追求的理想境界。文艺工作者不是为个人而演戏,而是为人民演戏。对戏负责,要演就演好,这是一个演员必须具备的高尚艺德。
其次,艺术作品中的人物虽多虚构,但都源于生活、来自时代。因而人物一定是跟着时代走的,那么演员也必须跟上时代,去体验人物内心感受,才能演出真实可信、打动观众的角色。演员要跟上时代,首先思想要跟上,要加强学习。思想合拍了,演任何人物都能把准时代脉搏。
最后,要留下一些有价值的精神遗产。演员的任务是塑造好形形色色的人物,这就需要演员去体验各种各样的生活,熟悉各种各样的人物。拥有多方面的积累,才能通过角色形象给观众留下一种信念、一种品质、一种看待事物的方法。这样,观众才会既记住角色又记住演员。
牛犇(上影演员剧团老艺术家)
我跟秦怡认识是在20世纪50年代,那时我们就常常谈论关于拍电影的很多事情。我最早叫她“阿姨”,后来叫她“大姐”,后来终于叫她“同志”了,因为她是我的入党介绍人之一。她给我的印象,不光在艺术上,而且在为人上。在她身上,有太多后辈从艺者应该学习的东西。例如我们在拍夏衍先生的《上海屋檐下》时,因为剧本上要求那场戏是她躺在床上,一滴眼泪含在眼眶里,然后顺着眼角往下淌。但现场拍摄的时候演员是坐在椅子上,眼泪流淌的方向就不对了,就为了这滴眼泪的流向,拍了七八遍,直到最后一次,眼泪终于横着向耳边流下来,才算符合了要求。后来夏衍先生看了样片都称赞了这一滴眼泪。我总跟青年人说,这就是艺术上的精益求精。秦怡在家里是一个好妈妈,在单位是一个好同事、好同行,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摆一点点大演员、大明星的架子,她总是跟群众在一起,总是把年轻人推在最前面。秦怡同志的形象经常在我脑中激励着我,我不会忘记她。佟瑞欣上影演员剧团团长
对我而言,秦怡老师是上影演员剧团的一面旗帜。我是20世纪80年代进上影演员剧团工作,有很多机会跟秦怡老师接触。在一次公益演出后,秦怡老师和我聊起她正在筹备的电影《青海湖畔》,老人家对晚辈的关心爱护和对电影的热爱给我留下深深印象。而秦怡老师的执着和信念,最终让她以93岁的高龄在海拔3800米的高原拍成了《青海湖畔》,我也有幸见证了整个过程。2014年上影演员剧团和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共同举办了上海公益微电影节,我们请秦怡老师做顾问,她说做公益是好事,用电影来做公益更是天大的好事,“只要你需要我,我永远在你身边”。她永远就像一棵大树一样可以依靠,和众多的老艺术家一起为困难中前行的上海电影演员剧团挡风遮雨。她很少教育我们,但却总是影响着我们。秦怡老师她不仅为这个时代、为中国电影留下了很多刚毅、美丽、勇敢的银幕形象,在生活中她同样是令人尊敬的前辈。有人曾经这样描述她:有一种美丽能够笑傲岁月,有一种美丽可以历久弥香。而秦怡老师自己说过,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最要紧的东西还是价值,就是自己给予了这个世界什么。这就是秦怡朴素而精彩的价值观。
乔榛(上海电影译制厂原厂长)
秦怡老师是一位伟大的人民艺术家,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但是我知道,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伟大的人,她从来就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的热爱电影艺术的人。从年轻时候起,一直到功成名就,再到耄耋之年,她始终孜孜不倦地为电影艺术贡献她的一切。在我心目中,秦怡老师是楷模、亲人、母亲。她常常跟我说:“我们从事艺术创作,首先应该把人做好。”其实文艺工作者,就像是灵魂工程师,如果自己的灵魂不干净,又如何去创作艺术作品呢?看到我用“澄怀观道”四个字作为座右铭,她说,“你想得对,我们就得这样做人,就得把私心杂念、污泥浊水全部荡涤干净,用一颗纯净真诚的心对待眼前一切的人、事、物。通过自己的剖析、理解、觉悟去行为人之道、从业之道。”这种教导深入骨髓,秦怡老师就是这样做的,她用一颗纯净、善良、真诚的心去对待周遭一切,特别是她的事业。她同时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小弟”病重住院期间,年逾八旬的秦怡老师坚持每天陪夜。“小弟”生前对她说:“妈妈,我要是走了,你就会轻松多了。”旁人听了心里都不知是何滋味,但秦怡老师是那么坚强,她强忍住眼泪,说:“‘小弟’,你乖,你能体会妈妈的心,我太安慰了。”
金斐姮(秦怡女儿)
今天是我妈妈离开我们整整一年。妈妈1922年1月31日出生,在那个还有很多妇女缠小脚的社会中,我想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才念到中学,她就把自己的责任和国家的命运结合在一起,这是多么不容易、多么不可想象的事情。她没有告诉家里,偷偷跑到武汉、重庆、四川去参加革命。她在重庆先是唱歌,接着演话剧,后来又拍电影。可是她当时觉得自己是来参加革命的,唱歌、演戏好像不是革命。后来在周恩来、陈毅等领导同志的教育和引导下,她明白了演电影、演话剧也是革命工作,而且是非常重要的革命工作。从此,她就把演戏和拍电影当作一生的事业,念念不忘,时时刻刻都放在心里。妈妈是一辈子美丽、一辈子优雅、一辈子坚强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