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咏春》的双线叙事及武林、追光情怀
栏目:视点
作者:赵东  来源:中国艺术报

  咏春拳、叶问宗师的故事,很多人耳熟能详。如何以舞讲武、以武绘舞,通过舞剧传递出那束光的意蕴和情怀?由中国舞协主席冯双白编剧,舞坛“双子星”韩真、周莉亚共同执导,深圳市委宣传部、深圳市文体旅游局出品的舞剧《咏春》亮相于今年b站的跨年晚会,目前已开启全国巡演。

  独特视角契入,双线叙事交织

  同一个故事,若角度不同,会产生大相径庭的效果。舞剧《咏春》开场前,舞池下场口一侧,摆放着一台略显陈旧的舞台流动灯和几个箱包,一个箱上印有“深圳影业公司”6个字,格外引人注意。一个发生在上世纪50年代的故事,如何与1985年成立的深圳影业公司扯上关系?巧妙的悬念布局,引发观众好奇。流动灯下的老者顺着灯光的射线望去,开始回忆……当他跨上舞台,帷幕升起,台上若干错落的楼景装置转动起来,时空斗转,故事拉开帷幕……以一个闯荡深圳的灯光师大春的回忆为引,一群年轻人在拍摄电影《咏春》中,追求梦想、彼此成就的故事就此开启。

  舞蹈依靠艺术家的肢体语言,并配合音乐、灯光、舞美等,转换场景,营造出舞台上特有的艺术叙事空间。舞剧《咏春》是个“双线”故事,一边是叶问的故事,一边是记录叶问故事的人的故事。前者为主线,电影里的叶师傅远赴他乡,怀抱“咏春堂”牌匾踏入群雄林立的武馆街,克服困境、扶危济困、破除门户,传承中华武术。另一条线,是跨越近半个世纪后,深圳剧组摄制电影《咏春》的片场,剧组众人怀抱梦想奔赴山海,来到深圳,通过拍片来造梦、追光、塑造英雄,追寻心中的那束光。一路向光,不坠志向,这也是另一种武林的诠释。冯双白表示,“双线叙事的结构,两个时代的故事与人,在剧中彼此呼应共振。这个故事因‘英雄’而来,由‘追光者’而展开,最终落在‘理想’。这与深圳的城市精神一脉相承。”

  透过《咏春》的舞台看见两个光圈,分别以叶师傅、剧组的导演为核心人物,互相包含、彼此交织,不同时代的两组人都面临过困境,都彷徨犹豫过,但都没有轻言放弃,都照亮了别人,都是英雄。两条线的精神核心是共同的,是为了实现两个时代精神追寻的共振,情感表达上又相互渗透,叶师傅的精神感染了剧组,而剧组也在叶师傅踯躅彷徨时为其投去那束光。在英雄精神的感召下,平凡人亦焕发出创造精神、奋斗精神。

  连续性的视觉呈现

  无论何种叙事结构,舞台呈现最终要实现视觉连续性,给人以美的享受。电影可以凭借镜头与画面剪辑,实现视觉上的连续性,但在“盒子”一样的舞台上却是很难实现的。舞剧《咏春》通过舞台旋转、舞美置景的缓移慢转、独具氛围感的灯光切换、人与物的位移……采取“戏中戏”“镜头中有镜头”的套层结构,完成从影业公司到武馆街、到香云纱制作田间,再到武馆街、影业公司的时空转换,用线条勾勒墙体形态,透视性呈现室内外场景,以移动路灯展现街道街景等写意手法,无需幕布开合,使各场戏、各种舞蹈语汇有效融入、无缝切换,呈现出视觉连续性。如在“立足”戏后部分,舞美转换,武馆街消失了,舞台自然切换成拍摄现场;在“离别”中,叶师傅妻子永成因思念故土,离开叶师傅,叶师傅一人静坐舞台一侧,转台的旋转让永成渐行渐远,营造出离别的情境。

  除正面人物外,剧中还另设了作为对立面的几个小混混及收受贿赂、为虎作伥的警察。在“彷徨”戏中,叶师傅打退小混混,为后来“猪肉荣”因保护叶师傅中弹而亡的悲剧高潮进行铺垫,营造出戏剧张力和冲突。网友纷纷留言,《咏春》如一部在舞台上“放映”的电影。

  武舞相融的高燃展示

  咏春拳,2020年入选第五批国家级非遗名录,最大的特点是近身搏击、以柔制刚。因其速度快、幅度小,少有大开大合的动作,这与广义上的舞蹈在表现形式上非常不同。在古代“舞”“武”二字互为通假字,但二者实际上差距很大。舞蹈是抒情柔美,以抒发内心、表达美为宗旨;武术则以攻击作为出发点,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发力。《咏春》的演员们花了一年时间来练习武术,“排练中是拳拳到肉实打实”,把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加短促、直接,更加强劲,才能够达到那种武术的质感和对抗感。编导借用升降格镜头的方式,快拳慢出但不乏力量,慢步快移但不失沉稳,提升了整体舞段的观赏性。

  同时,舞台呈现要一气呵成,无法通过镜头的切分进行武戏的组接。在“理想”戏中,叶师傅与“螳螂拳”等四大功夫门派,进行了长达18分钟的“巅峰对决”,堪称全剧的华彩段落。整幕的动作编排和舞台调度一气呵成,全程没有暗场换景,使用影子舞延展舞美装置,利用灯光和置景的高密度变化推进故事发展,这既是对编导团队把控能力的考验,更是对演员的体力、记忆力的极大考验。在灯光、道具、音乐等塑造下,舞蹈演员的动作糅合了武术进攻、防御与舞蹈的腾挪、滑步,干净利落、刚劲有力。叶师傅的扮演者常宏基,一袭黑衫、拳棍结合,连续对不同门派的掌门使出对应的不同招式,无任何停歇,尽显宗师气派,让观众在鼓点音乐、光影变幻、蒙太奇的影像拼接中,沉浸式地圆了自己心中的武林之梦。

  “双非遗”传承的叙事升华

  《咏春》将“咏春拳”和“香云纱”两个非遗恰到好处地融入剧情和舞台表演中。香云纱比棉布轻薄、比丝绸厚重,穿在身上沙沙作响。当年叶师傅离家时,可能就穿着香云纱长衫。香云纱与叶问一样,都来自佛山。2008年,香云纱染整技艺进入国家级非遗名录。为体现叶师傅对家乡的眷念,同时传承非遗技艺。舞剧中,叶师傅和演员们的服装都由香云纱制成,不仅服装材质、造型得到观众一致称赞,也成为剧中重要的情感线索。叶师傅与“四大门派”过招时,台上的光线追着他们,身着的黑色香云纱,形象地刻画出一招一式的美感,反衬出五彩斑斓的质感和各位武师的隐忍克制。在“离别”戏中,叶师傅的妻子与一群女子演绎极具岭南特色的“响云”群舞。她们身着绛色香云纱,头戴斗笠,身着长裙衫、宽腿裤,赤足行过温润的泥土,以不断的下腰、奔跑动作,如同被海浪打回又不断奔跑,洋溢着在时代与困境中的追寻与坚韧。这段群舞不仅强化了舞剧的岭南风情,而且与前面“八卦掌”女掌门率领的女子“武”式飒爽群舞互映互补,使舞剧的情势有张有弛。

  《咏春》不仅是舞的艺术,更在于用本土文化讲好本土故事,剧中创新融合国家级非遗与岭南民俗文化,让咏春拳、香云纱“双非遗”展现出新的生命色彩。深圳的文艺工作者曾在上世纪创编出舞剧《一样的月光》以及后来的《四月的海》和《深圳故事》等佳作。此番“圳品”舞剧《咏春》的推出,是深圳在文艺精品的创作上,续写更多“春天的故事”。

  (作者系深圳市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