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影子在加重——

　　枯草一夜之间，白了头

　　如同一个老人，拄着拐不停地咳嗽

 

　　天辽阔。河水清瘦了许多

　　稠密的芦苇荡，一对野鸭飞了出来

　　那里，已藏不住它们

 

　　霜降之后，只有山冈的枫叶

　　燃着深秋里，最后一点空阔

 

　　小雪

　　雪花是个悬念——

　　仿佛，舞蹈家琢磨不定的身姿

 

　　它不是漫天的大写意——

　　它小而轻盈

　　它与树木，房屋对视

　　在短笛中鸣奏出不可揣度的曲谱

 

　　它来到人间

　　在宋词的隐喻中延伸

　　让我庸常的生活

　　有了光——

 

　　界碑

　　立秋日，一枚黄叶从树上下落

　　它躺在秋冬之间

　　像一块界碑

 

　　我们用我们的感官无法感受

　　它渐渐枯萎的身体

　　究竟隐藏怎样的一生

 

　　河水混浊

　　牛羊在褪去的颜色中抽身……

　　时令像两条交汇的河流分不清界线

 

　　或许真的需要一场风雪

　　我们才能目睹那枚黄叶的轮廓

　　如同一张熟悉的脸

　　矗立在，你我之间

 

　　残荷

　　它低下头，叶片灰暗

　　在雪中，左右摇摆

 

　　而此时，我远在乡下的母亲

　　——残荷一样的身躯

　　她在被风刮弯的稻草里

　　翻阅农事

 

　　风萧杀

　　一朵荷，如同病倒的老妪

　　但，我分明看到：

　　这些老妪中我母亲腰杆最直

　　因为，在风雪大地之间

　　她像，一匹驮起我们的马

　　站立在，秋深的原野之中

 

　　冬至

　　太多的叶子被割断了血脉

　　偶有几片，抱着枝头

 

　　庄稼起身回到了村庄

　　曾经热闹的田野一下子空旷起来

　　仅有路边的几株野草

　　在风中，紧了紧身子

 

　　天空的脸色愈来愈白

　　仿佛，憔悴时的母亲

 

　　一只鸟，站在枯瘦的枝条

　　如同一个人的背影

　　在空旷的田野，思考着什么？

 

　　雪中

　　暮色四合

　　一些发芽的心事，埋在昏暗的光影里

 

　　此时我已启程

　　倾听：白色苍茫中写下的诗句

 

　　一场大雪覆盖另一层雪

　　陈年的旧事，越埋越深

　　但我心中积聚的热

　　仿佛，那条雪下汹涌的溪流

 

　　现在，我在屋里围炉，煮酒

　　伴着窗外纷纷的大雪

　　把多年内心积结

　　一饮而下——

 

　　虚构

　　一夜之间，一场漫无边际的雪

　　让一个村庄，在我的幻想里走失

 

　　草房，泥泞的小路

　　远去的记忆……

　　然而，一场雪，一个冰清的世界

　　在我意识的世界，悄然矗立

 

　　我得意于自己绝世的创意

　　像得意一个人，在虚构中完成那些不舍

　　在不舍中发芽，多年来难以忘却的乡愁

 

　　春雪

　　仿佛，一群白色的鸟

　　落在交替的节令之中

　　将冬的梦境，延伸

 

　　风已经很暖了，但还有些野蛮

　　雪花，挣扎着……

　　有的摔落在地，洇湿了早早泛青的草

　　像梅花，落下的泪

 

　　白雪挂在树上

　　站成了杏花、梨花

　　生发春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