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曲艺“正逢其时”
——由一则“喜报”引起的联想
栏目:观察
作者:孙立生  来源:中国艺术报

  9月15日,《曲艺》杂志融媒以“喜报”为标题,转发了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颁布的《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之前几个月,又获知中央戏剧学院开始招收曲艺专业本科生。在此之前的2020年底,中国曲协联合辽宁科技大学组织编撰的12册大学曲艺本科教材,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这些“喜报”告诉我,此后中国大学的艺术学科中,曲艺不仅步入了大学的本科教育,而且名正言顺地让学生考取和获得硕士、博士研究生学位。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强调“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推出更多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培育造就大批德艺双馨的文学艺术家和规模宏大的文化文艺人才队伍” 。对于我们曲艺事业而言,惟有为新时代培养更多的德艺双馨曲艺人才,曲艺才得以实现推出更多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这一根本性的目标。在全党全国深入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的热潮中,咀嚼、咂摸“喜报”带给自己的美好滋味,心藏的千言万语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联系从事曲艺艺术50年的亲身实践,经历并见证了它从流落街头、集市的民间技艺,到走向民族文化艺术舞台,直至成为国家认可的具有高等院校本科学士、硕士、博士学位的专业和学科。这说明,我们这个时代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富有无比坚强的自信。十分欣慰,经过这些年来中国曲协的不懈努力,他们含辛茹苦、锲而不舍地攻坚克难,与全国曲艺界一道,向历史和人民交上了一份“称心答卷” 。纵观近代中华曲艺发展历史,推动中华曲艺事业的发展与前行,皆是曲艺界响应党和政府号召、顺应时代发展的有识之举——

  首先,顺应时代是曲艺艺术的优秀传统。新中国成立之际,中国民间说唱形式,由民间街头撂地技艺的“什样杂耍”分离而出,定名为曲艺。我们党的伟大,在于不仅仅让艺人的社会地位发生巨变,还千方百计地鼓励、支持曲艺艺人积极参与、投入火热的新生活之中。在党的旗帜下,艺人们与文人合作,创演了山东快书《一车高粱米》、河南坠子《送梳子》等一大批以“抗美援朝”“新生活与新人物”为题材,深受大众百姓喜爱的曲艺新作;老舍、赵树理、王亚平、陶钝等著名文学家还亲力亲为,为说书艺人创作了许多具有较高艺术品质的演出文本。相声大师侯宝林还与著名语言学家吴晓铃合作,共同创作了经典相声《戏剧与方言》。这些无可争议的事实证明,惟有弘扬老一辈曲艺人留下的文化传统,曲艺才得以更好地彰显贴近人民、雅俗共赏的美学品质,为推动时代发展作出应有贡献。

  其次,顺应时代是曲艺艺术的传承之道。上世纪六十年代,大学生夏雨田改行说相声,成为传遍大江南北的曲艺佳话,之后他曾创作或演出了相声《女队长》等一批紧随时代的优秀曲艺作品;而侯宝林等曲艺大家亦被北京大学等聘为名誉教授,登上了中国高等学府的讲台。许多名牌大学的教授与曲艺艺人牵手,逐步完善了中国曲艺的理论体系,以薛宝琨、汪景寿为代表的大学教授,成为被曲艺业界普遍认可的理论专家。由曲艺艺术传承价值而论,这些教授、学者的学术专著,多为他们长时间对曲艺艺术学习、观察,乃至呕心沥血地对成千上万民间艺人及其作品实地调查、总结与梳理后的学问,使民间曲艺与学术研究实现了无缝隙的“对接”;许多部队、专业院团、基层的曲艺新人大多是吸吮着它们给予的营养而健康成长。今天中国曲艺赢得大学本科、硕士、博士教育的“青睐”,凸显出它根深叶茂、瓜熟蒂落的个性;换言之,它是数代有担当意识的中国文人与曲艺人携手砥砺前行的自然结果。

  其三,顺应时代是曲艺艺术的发展血脉。曲艺是生长在中国大地的独有艺术形式,它与国画、书法、京剧等形式一样,始终都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补下得以成长、壮大。中国历史上的“四大名著”与“三言二拍”、《聊斋志异》等都曾被优秀说书艺人视为创作“底本”而“化他为我”;近代的文学名著《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红岩》等,也曾被曲艺里的评书、快板书、评弹、山东快书等形式与名家“移植”,使其得到更大范围的普及与推广。曲艺艺谚里不乏“不隔语、不隔音,更要紧的是不隔心”等内容,与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的人民至上的价值观非常贴近或者说高度契合。由此说,培养高学历、高素养的曲艺人才,就是中国曲艺界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对文化文艺工作的系列重要论述和重要指示批示精神,凸显、弘扬“德艺双馨”中华文化优秀传统的具体行动。

  其四,顺应时代是曲艺艺术的理想价值。记忆里,当初许多曲艺名家都有携其艺术走进大学的梦想,相声名家马季生前不止一次发出“相声艺术进大学”的呼唤。这些年,地处天津的中国北方曲艺学校与建在苏州的苏州评弹学校,还有辽宁科技大学、中央戏剧学院等院校都为培养曲艺人才作出了重要贡献:当下活跃在全国多地、被老百姓脱口而出、异常喜欢的知名艺人、作家等,许多都是这些院校推广、传承曲艺文化的“硕果”;即使一些人不为人们所熟悉,却亦是活跃在全国多地文旅系统(尤其是群众文化)的中坚力量。更令人欣慰的是,某些大学的“学霸”,因为热爱曲艺而使其变得更加优秀。新华网曾登载一则报道:“北大经济学、应用数学双学位,专业GPA (平均学分绩点)高达3.92,曾两次获得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一等奖,这些都还不足以描述‘学霸’刘浩宇,他还有个荣誉——‘马季杯’全国大学生相声大赛第一名……”

  自以为是“老曲艺”。乍看这张曲艺“喜报”,欣喜之余亦愈发期待它能健康而永不满足地踏步向前,高学位当然更需要高素养去实现。如此,便有了些许不太成熟的建议:

  第一,它要吸引更多的人才。曲艺既然开天辟地地走进高等学府,理应具备相应的“门槛”。教育最好的目标是点燃人才的学习热情,由“要我学”渐入“我要学”“我学好”的境界。真正的艺术人才当然需要天赋加勤奋;对待人才曲艺自有其特殊的审美尺度,它要求学习者更具备“个性”。在吸引人才方面,应渐渐树立其“行业尊严”,即让学有所成者觉得它是一个社会乃至世界不可或缺的专业或职业。对那些受益于曲艺文化滋养并被实践证明了的人才与其成长史,应该加强总结与宣传。

  第二,它要懂得观众的重要。曲艺说到底是与现场观众一起“完成”的艺术,所以了解观众、熟悉观众、适应观众,是成功曲艺家的看家本领。“曲艺观众审美心理学”是曲艺艺术亟待总结的高等学问。很多人误以为曲艺专业的硕士、博士,仅是“研究性”的范畴;殊不知,真正检验曲艺人才的高标准,更多需要通过舞台实践去检验,正如陈云同志所言“出人、出书、走正路”。看过多种版本、样式的“口才”“思维”类训练教科书,就我个人的阅读感而言,它们都不及曲艺艺术的“教材”说得全面、新颖,且富有润物无声的价值。在一个离不开交往或联系的社会,曲艺文化价值亟须深入总结与研究。在全党、全国深入学习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精神的今天,曲艺艺术进入高等学府并设立硕士、博士学位,让我深感:中华曲艺“正逢其时” ……

  第三,它要了解经典的曲目。曲艺艺术博大精深,是一个曲种繁多的大家族。从理论上说,每一个曲种形式的存在、发展,都具备相应的不可替代性。以山东快书为例,它有经典性传承作品“老三段” (《武松打虎》《武松赶会》《鲁达除霸》),学习曲艺,需要对流行于全国大曲种的经典作品有个“大概其”的了解。传承发展“本”为本,不知道传统经典之作就不知在传承基础上如何张扬个性与追求创新。

  第四,它要研究曲艺的美学。曲艺美学是一门极其精深的学问,它不仅仅富有“跳进跳出”“一人多角”“叙中含评”等艺术个性,同样具备引人入胜的“书扣”、令人捧腹欢笑的“包袱”、让人喜欢接受的“适度夸张”等“拢住人”“调剂神”的功夫和技巧。高学位的曲艺人必须沉下心来仔细思考、梳理、研究曲艺这些独有学问。窃认为,演员仅仅是曲艺里的一个行当(角色),文本创作与理论同样是高学位的研究方向。曲艺在其发展过程中,许多演员都是集创作、理论、表演于一身,如扬州评话的王少堂、相声的马季、评书的袁阔成等。

  第五,它要知道艺术的共性。曲艺既然归属于艺术学科,当然必须了解艺术的共性,之后才能在遵守其艺术共性规律基础上凸显其曲艺个性。“必须如蜜蜂一样,采过许多花,这才能酿出蜜来,倘若叮在一处,所得就非常有限,枯燥了。”(鲁迅《致颜黎民》)曲艺历来就有“厚积薄发”的文化传统,艺谚有“说书家的肚儿杂货铺”之说,若要凸显“装龙装虎我自己,一个人好似一台大戏”的特色,惟有做采百花的“蜜蜂”。

  任何艺术样式都是形式与内容的平衡与协调。曲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曲艺艺术走进大学,乃至有了硕士、博士的高学位,如同一种艺术有了其“形式美”;但,仅仅有形式美还不足,尚需用“内容美”去丰富与完善。曲艺的“内容”很繁杂,需要我们所有爱曲艺的人团结奋斗去书写。幸运的是我们遇到了一个重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美好新时代,也遇到了为民族曲艺迈进大学门槛以及争取到高学位的诸多有心人。坚信,只要顺应时代,为大众百姓所真心喜爱,中华曲艺永远都会正逢其时、生生不息。

  (作者系山东省曲协名誉主席、一级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