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永玲（1947-2021）

　　有的人虽然走了，却让人常常怀念。2021年8月24日病逝的著名四川清音表演艺术家程永玲，就是一位让我难以忘怀的人。

　　结缘清音　拜师名家

　　程永玲祖籍江津，1947年5月生在重庆，长在四川绵阳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受父母的熏陶，从小喜欢唱歌跳舞。1958年9月，因为家庭遭遇不幸，生活艰难，11岁的程永玲考入能负担一切生活费用的成都市戏剧学校学习。1959年11月，聪明伶俐、勤奋好学、天生一副好嗓子的程永玲参加全国青少年文艺汇报演出，先后在北京民族宫大剧院为首都观众，在中南海小礼堂为周恩来、刘少奇、朱德、陈毅、贺龙等中央领导演唱成名曲《小放风筝》。1960年，著名四川清音艺术家李月秋来到成都市戏剧学校曲艺班挑选学生，选中程永玲做她的徒弟。

　　在20世纪40年代即已名扬巴蜀，有“成都周璇”美誉的李月秋，1957年赴莫斯科参加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以东方民歌参赛，演唱的四川清音《小放风筝》《忆我郎》荣获声乐比赛金质奖章。在名师李月秋的口传心授下，程永玲系统地学习了四川清音的传统曲目和演唱技巧，打下了较为坚实的艺术功底，以其甜美的声音和清丽的形象，在曲艺舞台上崭露头角。

　　继承创新　声名远播

　　“文革”时期，程永玲被迫离开曲坛。复出后的她，更加坚定地走进了四川清音艺术的殿堂。

　　1976年7月，程永玲参加文化部举办的全国部分省市自治区曲艺调演，在北京展览馆剧场演唱四川清音《送公粮》中的“弹舌音”时，博得观众阵阵的掌声。著名作曲家吕远看了她的演出后，热情引荐她到著名歌唱家郭兰英家里学习声乐，让她受益匪浅。

　　1982年3月，在文化部主办的全国曲艺优秀节目（南方片）观摩演出中，程永玲演唱的四川清音《幺店子》获得表演和创作两个一等奖。其间，在文化部、中国曲协共同召开的曲艺艺术革新座谈会上，著名美学家王朝闻说：“如果说李月秋是个大牌，程永玲已是个小牌，今后小牌有可能超过大牌嘛。”著名单弦表演艺术家马增蕙说：“1958年的第一次全国曲艺会演，四川给我们送来了一个李月秋；这次四川又送来一个程永玲，唱得好，四川清音后继有人啊！”由此，四川清音在中国曲坛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在1985年举办的成都艺术节上，程永玲演唱的四川清音《六月六》一炮打响，获得了创作、演唱、音乐设计和伴奏四个一等奖。在同年举办的四川省第二届“蓉城之秋”音乐会上，又获得创作、演唱、音乐设计和伴奏四个一等奖。程永玲还以该曲目参加了1986年文化部和中国曲协在北京主办的全国曲艺新曲（书）目比赛，参加了1991年中国曲协和天津市人民政府联合举办的首届中国曲艺节（天津）开幕式演出。

　　程永玲牢记周恩来总理上世纪60年代到成都视察工作时，听她演唱清音现代曲目《花儿朵朵红》之后，勉励她今后要多唱现代曲目的教诲，坚持演唱现代曲目，不断推出新曲目。她演唱的《送公粮》《幺店子》《书记的办公桌》《六月六》《带头人》《朱军长的扁担》等现代曲目，多次在全国、省、市文艺比赛中取得好成绩。让程永玲引以为自豪的是，她获奖的曲目，几乎都是现代曲目，而且成为保留曲目。

　　她在学习和继承李派四川清音演唱艺术的基础上，根据自己的嗓音特点，寻求变化和突破。她认识到恩师李月秋的嗓音偏中音，膛音好，而自己的高音清脆明亮。于是她向四川音乐学院教授学习美声唱法，并把掌握的西洋发声方法和民族发声方法，在清音演唱中有机地结合起来，形成了清新秀丽、音色甜美、灵巧喜人、情真意切的演唱风格。

　　在遵循四川清音声腔规律的基础上，程永玲对“哈哈腔”也有所发展。恩师李月秋在继承前辈艺人传统的基础上，成功地运用自己嗓音条件，将前辈创造的“疙瘩腔”发展为耳目一新的“哈哈腔”，是民间花腔性的唱法，委婉清丽，顿挫有致。程永玲则将美声唱法中花腔女高音快速连顿音的演唱技巧融合于四川清音特殊技巧“哈哈腔”的演唱中，使其更加明亮清脆，华丽隽秀，更宜于表现现代曲目中高亢激扬的情绪和活泼欢快的气氛。在《多快乐》《送公粮》等现代曲目中，她将清音传统唱腔中常常旋律下行的“哈哈腔”，根据自己的嗓音特色改为旋律上行的“哈哈腔”，收到了起伏跌宕的演唱效果。

　　为了让四川清音跟上时代的步伐，程永玲与作曲家、演奏家积极合作，对唱腔、节奏、演唱方法进行改革创新。她在中央民族管弦乐团伴奏下演唱的传统曲目《断桥》，既保留了传统的韵味，又用崭新的表现手段，把白娘子对许仙的那种深情眷恋的情感，演唱得如泣如诉、催人泪下、回肠荡气。四川音乐学院教授、花腔女高音歌唱家刘亚琴听了程永玲演唱的《断桥》，赞叹“这是一首中国式的‘咏叹调’，艺术上它不低于其他任何一部声乐作品”。

　　程永玲不局限于四川清音小调的演唱，还演唱了四川清音大调曲目《江姐进城》《党的好儿女张志新》，特别是演唱的表现清代农民起义长篇说唱《白莲女杰》，集说、演、弹、唱于一身，充分地展现了她演唱清音大调的才华。其中，《白莲女杰》第一回《火烧洞房》的试唱录音送到北京征求有关方面领导和专家的意见。在中国曲协专门召开的座谈会上，当时主持中国曲协工作的罗扬和音乐家章鸣、谌亚选等与会者都给予了高度评价。

　　由于程永玲演唱的清音具有现代意识，技巧更为丰富，使她在国内拥有越来越多的听众，尤其是在四川省内有“小月秋”之称。1987年，她受成都市政府委派，参加在南斯拉夫卢布尔雅娜市举行的第三十五届国际夏季艺术节，举办“程永玲四川清音独唱音乐会”，以其富有鲜明民族风格的演唱倾倒了众多外国观众，出现了5次谢幕都下不了台的火爆场面。程永玲被誉为“东方的一颗明珠”，四川清音被称为本届国际夏季艺术节最高水平的节目。在李月秋莫斯科获奖30年之后，程永玲也走出国门，圆了为国争光的梦。此后，她还赴加拿大、美国、法国和新加坡等国进行访问演出或讲学。

　　甘于奉献　承上启下

　　正当程永玲风华正茂、事业有成之年，她在1987年被任命为成都市曲艺团团长。她一边瞄准赛场，不断提高全团艺术水平，带领大家参加全国和省市比赛；一边瞄准市场，不断推出社会需要，又受观众欢迎的晚会节目，获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她的辛勤工作、真诚付出、人格力量、亲和气质，让全团同志团结一心，使成都市曲艺团在相当一段时期年年都获得优异的成绩，被称赞为“一花引来万花香”的好团长。

　　与此同时，程永玲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珍爱的清音艺术，不断追求艺术上的更高境界。1987年在北京举行的首届中国艺术节上，她演唱的四川清音《我是四川人》获得优秀节目奖。2000年，她演唱的四川清音《蜀绣姑娘》获得第九届文华新节目奖和文华新节目表演奖。2008年，她演唱的四川清音《送公粮》获得中国唱片总公司颁发的第六届中国金唱片奖。

　　难能可贵的是，她多次主动让出自己出国演出和国内参加比赛的名额，为年轻的清音演员铺路搭桥；她还为后起之秀积极创造条件，举办个人清音演唱会；她注意发现和培养清音人才，对年轻的清音演员热心地传帮带，对自己的弟子任平、施敏和学生刘明辉倾注心血培育，如今她们已经成为四川清音的中坚力量。2009年6月，由中国曲协、中国说唱文艺学会、中国艺术研究院曲艺研究所等单位联合主办的“蜀粹芳华——四川清音表演艺术家程永玲艺术生活50周年祝贺演出”“程永玲四川清音艺术研讨会”在成都市举行，作为对程永玲艺术的集中展示。

　　让人敬佩的是，退休后的程永玲为四川清音做了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儿。2009年6月，经逐级推荐申报，她被命名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四川清音代表性传承人”。她不辱使命，抱病挖掘整理数百年来只有文字资料的四川清音八大调，在2016年完成演唱并录制了失传多年的《四川清音八大调》，为四川清音的传承保护留下了一份弥足珍贵的艺术遗产，填补了四川清音八大调没有音像资料的空白。

　　在《程永玲：我与四川清音》的后记中，她深情地说：“我爱四川清音，她让我从一个小姑娘成长为专家和观众认可的清音演员；我爱四川清音，她给了我欢乐和自信；我爱四川清音，她教会我怎样做人；我爱四川清音，因为我是四川清音的女儿。”在60多年的艺术生涯里，程永玲为四川清音艺术的继承、改革、创新和发展，曲艺团队建设，专业人才培养作出了重要贡献，是一位承上启下的德艺双馨艺术家，是继李月秋之后四川清音最为重要的代表性人物。她先后担任了中国曲协副主席、中国说唱文艺学会会长、四川省文联副主席、四川省政协委员、四川省曲艺家协会名誉主席，被评为国家一级演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和四川省劳模津贴专家，荣获过“全国文化系统先进工作者”、中国曲协成立60周年“突出贡献曲艺家”等称号。

　　2020年9月，她到北京参加评审会期间，笔者还曾陪她看望了中国曲协名誉主席罗扬。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她把今生今世奉献给了四川清音，愿天上有清音伴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