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意精微 自悟其旨
——张瑞龄书法刍议
栏目:视点
作者:张瑞田  来源:中国艺术报

正义之声 张瑞龄

  2020年末,“张瑞龄书法作品集萃展暨中国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基金会张瑞龄艺术基金揭牌仪式”在中国国际文化交流中心艺术馆举办,我应邀出席并发言,谈了我对张瑞龄书法的理解,以及他的楷书创作的当代意义。开幕式结束后,我一个人仔仔细细拜观了展出的书法作品,大字看气势、小楷看笔法、题跋看韵味、落款看风度……一个不一样的张瑞龄在我的眼前浮现了。

  张瑞龄生于1936年,举办这个活动时,他已经是84岁的老人了。他思维清晰,彬彬有礼,与来宾见面,微笑着,满面春风。我远远看着张瑞龄的举手投足,看到的是文人的气质,艺术家的谦和,阅尽人间沧桑的淡定。展览结束后,我得到张瑞龄的书法作品集“唐诗、宋词、元曲三百首小楷墨迹”,共三册,是他60岁左右的代表作品。

  这三册小楷墨迹成了我经常翻阅的书之一——看唐诗、宋词、元曲,赏张瑞龄小楷,诗书相映,别有一番韵味。那时,我就想为张瑞龄写一篇文章。

  我开始学习书法的时候,活跃的书法家并不多,那时,竞技书法体制没有建立起来,书法家成名的机会很少,能够成为社会公众人物的书法家更少。在这样的背景下,张瑞龄的书法进入我的视野,他是唐山人,在北京工作,写楷书深入人心。张瑞龄涉足书法艺术的时间比较早,在竞技书法的体制没有建立以前,他就有了广泛的影响。但是,他低调,不追求公众人物的喧哗,也不发表耸人听闻的“艺术高见”,他凭着手中的毛笔,一笔笔写着,或临帖或创作,建构着自己的书法人生。

  熟知未必真知。知道张瑞龄其名,未必理解张瑞龄其艺。在书法最为热闹的那些年,他似乎远离了书法圈,无意在这个热闹的书法圈一争高下,而是在其“滴石斋”中读书、临帖、创作,同时将书法与京剧两个国粹精妙结合,制作出“翰墨京琴”,与民间雅士和梨园知己往来密切,举重若轻,过着文人的闲适生活。与书法圈远了,其实,与书法艺术更近了。其间,他书写出版了《毛泽东诗词书法字帖》《周恩来诗 邓颖超信书法字帖》等楷书系列字帖,《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道德经》等古典名著系列字帖;《文明服务用语规范字帖》 《华夏正气歌》中楷字帖,《简化字小楷字帖》,《论语》全卷楷书线装收藏版(配英文翻译,被孔子学院全球陈列),配合学习《邓小平南巡讲话》书写小楷字帖。为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创作了楷书长卷、长诗。为辛亥革命百年纪念创作了《辛亥革命百年颂》长诗楷书长卷,为成功抗击“非典”创作《抗击非典》长诗楷书长卷,尤其是在耄耋之年为纪念世界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而创作长诗、行楷长卷《大阅兵》,把古典名文《弟子规》书就长篇手卷。为方便学生习书特编印了《张瑞龄楷书六十八法》等几十部几百万字的楷书、行书专著、长卷巨作。

  2020年的张瑞龄的确不年轻了,但是,他的书法却颠覆了我的认识。曾在人民大会堂三楼看过他的巨幅代表作《岳阳楼记》,或者在展览馆看到一幅或两三幅参展作品,要么就是在公共场所看到他书写的碑铭,如“华北英雄纪念碑”的碑文,“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碑记、海南三亚的南海观音园之“南海观音赋”等。在“张瑞龄书法作品集萃展”上,如此全面地欣赏他的书法作品还是第一次。这一次让我沉默了,一是张瑞龄书法的陶冶,一是张瑞龄笔墨语言的厚重。应该说,张瑞龄的楷书和行楷书创作取得了相当高的艺术成就,他以自己的生命经验和对书法艺术的准确理解,把传统楷书的结字特点、用笔规律,熔铸自己的笔端,形成了颇具个人辨识度的语言特色。古今、大小、轻重,文与墨,艺术与人生,统揽着他的书法作品,激发了我无尽的美学想象。

  张瑞龄的楷书有着鲜明的人格特征,这是他与当代书坛保持距离的体现。竞技书法导引出来的同质化倾向,已经引起书法评论家的注意,横向取法的投机性,为当代书法敲起了警钟。张瑞龄所走的就是自己的艺术之路,他在古典文学中徜徉,在唐诗、宋词、元曲中沉潜,他在京剧的唱念中,体会书法的节奏感。他主张“书法要为时代服务”并带头践行,上世纪90年代初曾连发10篇“中国书法向何处去”系列文章,奋力疾呼学习、传承书法要走正路;他大爱真善,用微薄的稿酬长期隐名支援贫困山区的失学孩子重返校园;他拥抱生活,有着深刻的现实体验。

  不一样的张瑞龄,自然有不一样的艺术人生。

  张瑞龄的楷书形成了鲜明的个人风格,这是他坚持独立的审美立场的体现。从北碑到唐楷,悉心研读,既体会点画的妙处,也追寻结体的意趣。尤其是抄录古典诗词时,筋骨紧密、笔势开张,书卷气氤氲而至,渐渐激活读者的想象力和感受力。我读张瑞龄所书“唐诗、宋词、元曲三百首”,得到了文学、书法的双重艺术享受。诗、词、曲,是张瑞龄根据自己的阅读趣味挑选出来的,那些既陌生又熟悉的文学作品,原有的艺术魅力让我们沉迷其中,经过张瑞龄的书法再创作,诗词与书法的气韵相得益彰,所生发出来的新的艺术神采,又带给我们另外的审美愉悦。显然,张瑞龄重视文辞,他一直把书法的文辞视为书法创作的重要环节。这是古典主义书学观对张瑞龄的暗示,也是张瑞龄自有的文化修为。

  读张瑞龄的“造意精微,自悟其旨”八个字,我陷入深思,我觉得用这八个字来概括张瑞龄的楷书是适合的。之所以张瑞龄的书法有着鲜明的人格特征,也形成了独具个性的艺术风格,这与他的笔法“精微”、心性“自悟”有直接关系。作为文人书法家,张瑞龄有他独有的“自悟”,他思想开明,兴趣广泛,他观察书法的角度依赖于传统的书论,也有着个人趣味的影响,因此,有了“不学其形势,惟在求其骨”的艺术倾向。他撰写、自书了许多对联,联语蕴含人生哲理,书法含蓄婉致、意境深远,会引起观者许多遐想。他胸怀宽广,视野远大,以“自悟”的方式把握笔法的“精微”,让感觉和技能在书写的过程中平衡,蹈袭先贤的艺术路径,寻求自己的艺术突破,在法度化极强的楷书创作中脱颖而出,建立了人格化极强,有着深刻的文化内涵与艺术特征的书法世界。

  我喜爱张瑞龄的书法,无论是从纸面阅读,还是在展厅观赏,似乎看到了这位80多岁的书法家所走过的人生路程。一个真正的书法家,不能缺少生活积累,书法艺术的魅力也不能止于腕下,它需要心灵的通达,需要生活的馈赠,需要我们对自身和大千世界的省悟。最近一段时间,经常与张瑞龄见面,他与人为善的宽厚,让我想起虞世南的一段话:“字虽有质,迹本无为,禀阴阳而动静,体万物以成形,达性通变,其常不主。故知书道玄妙,必资神遇,不可以力求也。机巧必须心悟,不可以目取也。”

  “机巧必须心悟,不可以目取也”,的确,书法创作的巧妙灵活,必须是心有所悟,眼睛可以看到表面的一层,无法洞释本质。不久前我们与张瑞龄在他的“滴石斋”中又见面了,交谈中,我常常要看一眼“半解堂”的匾额,那是他亲笔书写的楷书,“立意沉粹,如登大华”,似乎就是主人的代言人。张瑞龄自谦“半解”,其实,这是真正的“自悟”,是对无法穷尽的人生、艺术世界的痴迷与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