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逸萧散 自在书写
——谈孙俊良的书法小品
栏目:书者
作者:汤海山  来源:中国艺术报

孙俊良作品

  “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是白居易的闲散消夏,此时,美好的事莫过于即兴吟诗,或写字绘画。还有一种愉快的方式,把玩、欣赏字画。倘是观摩朋友的即兴之作,宛如清风徐来,那就更美妙了。眼前,那一室孙俊良书法小品,就如一股即兴的清风,越窗而来。我感到的是书法家孙俊良的沉静。

  翻看古人传世经典,大概与我的趣味有关,最心仪见情见性的书法小品。陆机《平复帖》的平淡质朴,李白《上阳台帖》的思高笔逸,苏轼《寒食诗帖》的恣性挥洒,颜真卿《祭侄文稿》的英风烈气……以及王羲之《丧乱帖》《寒切帖》《姨母帖》等给亲友书札里的从容丰腴,都让我觉得见字如面。它们没有谁是第一的高下之分,倘若王羲之的书法一直是唯一的第一,书法史就了无意义了。正如找对象谈恋爱,各有喜欢的性格、气质和面貌,各有心中的第一。

  所谓“书则一字已见其心”,从字里看出人的性格、感情,是书法的美德。书以气韵生动为最,气就像生命,写字绘画练拳,得气便活。董其昌认为如果一个艺术家蓄养“气韵”,就能传达山水的精神,苏东坡强调,“传神”便是传达人的个性。妙逸的书法作品,兼具自然与人的精神和个性。

  我喜欢书法小品的理由便是,情感在文字里,也在书法里。书法的生命是情感赋予的。叙情、记事的线条,有浓淡枯涩曲折,还有喜怒悲欢离合。古人的书法小品,手卷、书札、册页、镜心、扇面、诗稿、画上题记等,内容大多与日常生活有关,与亲友的来来往往有关,书写时更容易裹挟情感和体温。但如今日常书写弃用毛笔,尤其进入电脑时代以后,书法小品日渐式微。继承下来的书法,也几乎丧失书写性功能,还因寻常的职业书法家欠缺往昔文人的学养、才情和意趣,致使小尺幅的精美书法,成了难得一见的稀罕之物,只有少数兼擅书画的文人,还有书写小品的雅兴。

  孙俊良的书法小品却是必然的产物,为什么这样说?他是隐逸的,不喜欢为参赛、获奖而创作。他认为书法有地域性的风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性格,也养一方书法的性格。古代吴江人祭祀的是范蠡、张翰、陆龟蒙“三高”,隐逸是吴江的文化符号,也是吴江艺术家的特征。

  寄寓吴江的艺术家是隐逸的——倪云林隐逸,现代到徐穆如,也隐逸,二十几岁时,吴昌硕就给他写“润例”,年轻出名,却始终不张扬,他书艺高超,无知者却欣赏不了。更早的吴门书画家,几乎很少出苏州城。隐逸,便多雅集、交往时友人之间的书札、题赠,沾染烟火,心有桃源。“文贵兄,驼蹄已经炖熟了,中午前过来,我们一起喝酒博戏多开心”,小僮送信一封,留下一件历史珍品。朋友送倪云林几尾垂虹桥下的鲈鱼,他回一札致谢。小品大抵是这样的书写产物。

  孙俊良直爽率性,喜欢随意的书写,他追求书法的自然书写,这就回到了文人的书写传统。书斋里,轻松自在,午梦暮吟,读书吃茶,兴之所至,捡起一块宣纸边角料,往往有神来之笔,虚实之间,以小见大,气象万千。自然从容的书写,物我两忘,更用意于书写的内容,就容易生出情感。用笔、结构,于是返璞归真,真就出文气。真正与古为徒,不光是临字写帖,如果仅仅如此,就形同奴役了,既然为徒,似更应回归原来的书写精神。

  孙俊良的书法越来越得意,得书写之意。这些书法小品,笔意简率,耐品隽永,便是他新近的得意之作。他的字本来厚重,元气淋漓,碑功深厚,见长大字大幅,但小品风格的清逸萧散,以小见雅,以小见情,言志印心,随性适意,或也迎合才气发于笔端的本性。

  他学书三十几年,首次举办的个人书法作品展,竟是一个简陋的小品展,出人意料。我隐约觉得,从他未来的漫长书法生涯去看,也许是一种文心的蓄养。

  在一个偏僻的小茶室,展出一些书法小品,有点新生事物的味道。可能为有些书法家所不屑,见惯展厅和公共场所悬挂的大件书法作品的观众,可能也看不上眼。那是因为他们可能忘记了,书法小品才是中国书法原始的常见形式,在古代,因为造纸术和书写的实用性,没什么大件书法作品,直到明代中晚期才渐有。因此,孙俊良的书法小品,实在是对古老艺术形式的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