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鲜花“乱开”的地方!
栏目:文化行走
作者:李培禹  来源:中国艺术报

  走进春天般的普洱。

  说“春天般” ,显然不是春季,我们是在2020年的岁尾,从正值隆冬的北京,经停广西南宁再搭乘支线航班飞落这里的。褪去厚厚的冗装,一身轻松。云南的朋友说,都知道昆明是春城,普洱则是春城中的春城。没有人计较这种表述是否精当,因为我们几位北京作家都是第一次来到普洱,大家对这片土地的认知可能仅限于普洱茶,学问大的还能聊聊“生普”“熟普” ,还有普洱出产的闻名世界的云南小粒咖啡。

  入住酒店,推窗即见春花朵朵,那些随意开着的鲜花,在北方见都没见过,更叫不出花儿们的芳名。茶几上的果盘里为客人备着三种水果,有两种我竟没见过,不敢贸然下嘴。翻开床头的介绍手册,见到这样的文字:普洱是祖国西南边陲一颗璀璨的绿海明珠,面积达4.5万平方公里,是云南省面积最大的州市,是全国唯一的绿色经济试验示范区。普洱属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年平均气温15℃—20℃,空气中负氧离子浓度高出世界卫生组织规定的“清新空气”标准的8倍以上。26个少数民族和睦相处在这片神奇的大地上,这里的美丽山寨更是《阿佤人民唱新歌》和《婚誓》那两首唱遍了祖国大江南北的经典民歌的诞生地……

  愧疚感油然而生的不只我一个人。翌日清晨见到作家王巨才,他问我:“来过普洱吗? ”此前我几乎跑遍了彩云之南,大理、红河、丽江、腾冲、西双版纳、香格里拉,甚至神秘的泸沽湖、怒江的丙中洛我都去过,怎么就是错过了普洱呢?阅历丰富的巨才老师感慨道:“哈哈,真是相见恨晚啊! ”

  相见恨晚!普洱,我要好好看看你,我要补上你的美丽。

  带着这种寻美的心情,我们从思茅启程,沿着宁洱、西盟、澜沧一路走来。美景处处,美不胜收,哪里还用去寻!在思茅一个叫“云上乡愁书院”的庭院里,主人说,看景不急,先品品正宗的普洱茶吧。茶香缭绕,伴着欢声笑语,可不一会儿,作家们还是纷纷走到室外,欣赏起一簇一簇的鲜花来。

  普洱的森林覆盖率超过67 %,仅具有药用价值的植物就有一千多种,被称为“生物种质基因宝库”和“云南动植物王国” 。那么,普洱有多少种鲜花呢?主人答:数不清。当地人不把那些随意开着的小花儿当回事。

  一路鲜花相伴。

  在前往“网红打卡地”那柯里的路上,车窗旁时而掠过束束摇曳的花朵,凤凰树在高处向你招手,芭蕉花尽情绽放,凤尾竹齐刷刷地起舞,还有开满一树的火焰花。本想吟一句白居易的诗,可“……迷人眼”前面是什么词儿来着?来不及细想,我脱口而出:“鲜花乱开迷人眼。 ”一车的人都笑了,有人批评说,这个“乱”字是贬义词;也有人挺我,认为“乱”字在这里用得好。我打开手机,把刚刚拍到的鲜花照片发到采风团微信群里,说:“普洱的朋友先不要回答,请问诸位老师,有人知道这些花儿的名字吗? ”没人吭声,我得意了,说,这还不是“乱开”吗?大家的笑声还没止住,有美女已通过手机的“拍照识花”小程序,找到“答案”了。

  一路鲜花相伴。

  我们来到《阿佤人民唱新歌》的诞生地——西盟佤族自治县。西盟的美,使我们的微信群热闹起来。获得鲁迅文学奖的作家郑彦英发文:“早晨,我们和太阳一起来到西盟佤族自治县原始森林中的湖畔,阳光却在对面山林之上,阳光从水波上反射过来,耀花了我的眼,我便把眼睛转向水波飘渺处,半晌,眼才缓过来,不禁感叹,迷人从迷眼开始。 ”文学评论家白描跟上:“在佤族自治县下榻的西盟熙康云舍酒店。一个于1949年从原始社会‘直过’到社会主义的少数民族地区,一个曾经栖身茅草屋、四季衣不蔽体的民族如今的新家园。 ”更有诗人们挡不住的激情。唯独摄影家有点郁闷,因为他用心拍摄的精美图片,瞬间就被包括我在内的俗人随意拍的照片“挤走”了。

  也有静下来的时候,那是在拜谒了民族团结盟誓塔和誓词碑后,我们见到了年轻的西盟县委书记杨宇,她在这个少数民族“直过”县担任县委书记已经9年了,也就是说,不到30岁她就挑起了这样一副重担,真正把青春献给了佤族人民和西盟的山山寨寨。我们听她讲述70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惊心动魄的故事:1950年,新中国根基还不牢固,滇西南更有残匪流窜,少数民族头领对新政权还在观望,中央决定这年的国庆观礼邀请各民族的代表进京。这样一件喜事,在偏远的思茅地区却成了难事,年龄最长、影响力最大的佤族头人拉勐推辞了。我们的干部去做工作,拉勐放话:“要我去也可以,你们区长得把儿子送进山寨做人质。如果我回不来了,这娃子的头就要秋收时用来祭谷!”结果区长真把自己的儿子送进了佤寨。“这位区长叫龚国清,他是我敬仰的前辈”,说到这儿,杨宇的眼角湿润了。后续的故事是:从北京回来后,拉勐在普洱盟誓活动中担任剽牛手,并带头在“民族团结誓词碑”上签字,成为48名签名代表之一。2019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庆典前夕,西盟县荣获“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集体”,本应县委领导去北京领奖,杨宇提议,让拉勐的外孙岩克姆去北京参加表彰会。她对岩克姆说,你要代表佤族、代表我们西盟县去北京再唱新歌……

  民族团结盟誓塔所在的佛殿山,生长着数棵大榕树,美丽的绒花在阳光下格外绚丽。我耳边响起电影《小花》中的插曲:“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铮铮硬骨绽花开,漓漓鲜血染红它……”我记得,在岭南、闽西一带,红红的绒花又叫英雄花啊!

  一路鲜花相伴。

  澜沧景迈山,我是读着诗人王玫赞美你的诗接近你的,身边还有普洱作家朋友做介绍,但你的古老沧桑之美,还是把我惊着了!据记载,公元7世纪,布朗族、傣族等先民迁徙到澜沧江流域的景迈山一带,发现了大片的野生茶树,便在此建寨定居下来。他们开始利用茶树、栽培茶树,历经千余年的繁衍生息,传承发展,形成了独特的林茶共生生态系统和村落景观。今天的景迈山,完好保存有1200多公顷的古茶林,掩映在茶林间的5个布朗族村寨、 4个傣族村寨,仍保留着千年以来的传统民族风情,成为古茶林文化景观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核心要素。2013年,国际茶叶委员会授予普洱市“世界茶源”的最高名号,无疑,景迈山古茶林就是硬核依据。

  树老花新,这里的茶花在12月份的冬季正盛开得灿烂。洁白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尽情吐露着芬芳。我忙不迭地拍照,普洱市作协主席李梦薇说:“这里是花的世界,您别老拍一种花呀。 ”

  一路鲜花相伴。

  从景迈山下来,像鞭炮一样火红的炮仗花,把我们引到了澜沧拉祜族自治县竹塘乡云山村,这里有一个闻名全国的“院士小院” 。中国工程院院士朱有勇自2015年来到这里对口帮扶,他的扶贫团队就在小院扎下了根。云山村实现脱贫后,朱院士和他的团队仍然留了下来,他们把论文写在大地上,多项农业科技成果落地开花,硕果累累。为了表达对院士团队的爱戴,朴实的拉祜族乡亲用炮仗花做成宣传栏的围栏,把朱院士及团队的照片、事迹放在中间。鲜花是活的,一串一串开得热烈。

  在东主村半坡林下三七种植基地,我们见到了朱院士的学生、年轻的农业专家,也是这里的驻村第一书记何朝晖。说起三七的药用价值及面前这已成规模的200亩种植示范基地,小何帅哥如数家珍。让我特别感兴趣的是,他谈到三七的花。他说,三七当然也开花,而且它的花形极独特,花朵始终是绿色的。因为每年只在七八月份才开一次,花期又短,一般人都很难看到。三七花的药用及养生价值是近年才被研究发现的,“我们有一个年轻的团队专门做三七花,采摘下来的鲜花每公斤能卖到一万元以上” 。而且三七种植两年以上才能收获,但它的花可以一年采摘一次,可算是拉祜族乡亲们走向富裕的“宝花” !

  和小何道别时,我说:“没能见到花形极独特而且是绿色的三七花,有点遗憾。 ”他说,欢迎您明年七八月份再来,三七花盛开时不是一般的美呀!

  回程的路上,依然是一路鲜花相伴。

  望着车窗外已铺下的晚霞,我的思绪有点乱——全因那些“乱开”的鲜花。忽然,白居易的那句诗,清晰地浮现出来:“乱花渐欲迷人眼。 ”

  我知道,我已深深地爱上了普洱,好一个鲜花“乱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