峄山刻石
仇高驰先生新作《历代经典碑帖技法解析〈秦峄山刻石〉 》一书,再三读之,受益匪浅,亦颇多感怀以系之。司马长卿有曰: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今读仇先生之大作,亦有非常之感喟:非高驰先生不能解《秦峄山刻石》一片石,亦非《秦峄山刻石》不能见高驰先生一寸心,际会于斯,亦时势所造也。
余以为仇先生此书,当是以庖丁解牛之法解析《秦峄山刻石》也。所谓:“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当是此理也。
该书凡五章,共十五节,由《秦峄山刻石》概述谈起,所列技法分析,章法形制举例等,尤为难得者乃具篆书之创作,以及创作中诸多问题之解析,如此详实丰富之资料,于《秦峄山刻石》之研究,实为难得之佳作也。仇先生此作,非但为《秦峄山刻石》之大注解,更为当代篆书创作研究之经典。非止于技法,当是由技而向道之无等咒耳。余读此书,所得有三,谨以管窥之见而说之:
以文治学,以学作书
仇高驰学养渊涵,治学严谨。对于“篆学”之研究,精深日甚。傅山云:“不知篆籀从来,而讲字学书法,皆寐也” 。言恭达先生亦曰:“宜先通六书,熟习篆法,篆法既熟,其他诸体则已铺好基石” 。自学而为文,由文而入篆,亦是仇先生治学作书之精髓。六书不通,书学不精。仇先生篆从书出,书为篆本,两者互相印证,以证平生之学,驰誉于今日书坛,与古之名家岂遑多让?
仇先生于该书中非只谈篆书,亦不只谈秦篆,更非局限于《秦峄山刻石》一家,而是上溯甲骨文、籀文、金文等文字,下及吴昌硕、邓石如、赵之谦、沙曼翁诸多名家,旁及《会稽山刻石》 《琅琊台刻石》 《三坟记》 《李阳冰千字文》等小篆经典,亦涵盖《石鼓文》 《毛公鼎》 《大盂鼎》《甲骨刻辞》 《何尊铭文》等大篆重器,以《说文》为基,以清人“小学”治学为主,孜孜以求,取精用弘。其在书中对于篆书与《秦峄山刻石》之关系,李斯与秦小篆之研究, 《秦峄山刻石》拓本之考证,多有发聩之论,自出新意,以矫俗论之弊。故知此书是学者书,是金石家书,亦是考据家书。以文治学者,如汩汩清泉,流之不竭,取之不尽。以学为书者,力之所向,如狮子捉象,全力以赴之,精神以搏之。学者之书当如此,仇先生之著应如是也。
精熟之思,周全之度
随园老人袁枚《续诗品》尝曰:“疾行善步,两不能全。暴长之物,其亡忽焉。文不加点,兴到语耳。孔明天才,思十反矣。惟思之精,屈曲超迈” 。读仇先生之作,亦有“精熟”之感叹。其将篆书自“认识”谈起,复将“用笔”之法展开而谈,结体之理反复阐释,由细入微,一一演示开去,图文并茂,使人读来一目了然。然在结体临习一节中谈到“包而不死,围中有缺”“笔画过简,化简为曲”“计白当黑,奇趣乃出”之法,更是经验之谈,非篆书之大名家所不能为也。
至于所述篆书章法及形制举例,所举者皆从古今法帖入眼,相互对比探讨,由浅入深,虽细而大,虽微而博。各种篆书章法形式举要,条幅、对联、斗方、横批、手卷、扇面、册页等,陈述甚为周全,裁度亦为精当,可为篆书鉴赏之所用,亦为创作实用之标本,诚为难得之至也。
心有片刃,目无全牛
《庄子》庖丁释刀对曰: “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 ”解牛之法,妙在洞悉而观之于目,然片刃森森然于心也。仇先生在其书第四、五章所谈篆书之创作与创作中之问题,当为全书之主体,是篆书学人所求之金针渡人之法。既有模拟法、临摹法、集字法,亦有集句式、集联式、编句式等入门教程。然在自运式创作(独立式创作)一节所谈之经验,深入浅出,举例划分,当是研习《秦峄山刻石》之“换骨金丹” ,诸多创作篆书者不可不读。非但谈如何研习临摹《秦峄山刻石》 ,亦教人于创作中如何摆脱《秦峄山刻石》之束缚,自有佳言,非是棒喝,读者亦不可不深知。
仇先生于第五章开篇即曰:研习篆书,首先要弄通篆字的源流及其演变规律,掌握“六书”造字的基本原理,对于所要书写的每个篆字的篆法谙熟于胸,唯其如此,方可渐趋登堂入室。是以仇先生为篆书之创作理念,于此为根本也。然此章节所述者乃是世人研习“篆学”之基本法则。其中对“尊古与变通”之理解,对李阳冰、邓石如传世碑帖谬误之考证,真可正本清源,以正古今之视听!书家不可不读,学者不可不读,篆书研究者亦要深读。
仇先生以治学之精神作书,不让古人;以作书之态度治学,自成家数。于经典之守望如斯,于为学之初心如斯,此正为当今诸多书家缺失之所在也。言恭达先生有教:就书画艺术来说,我们看到,传世的经典作品可以说都是“为人生而艺术” 。信哉斯言,大哉斯言,仇先生是以“为人生而艺术”之初心,传承于经典,解读于经典,守望于经典!
《历代经典碑帖技法解析〈秦峄山刻石〉 》于兹长新,仇高驰先生功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