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杜甫》剧照 李春光 摄
时值秋令,狂风大作,退居草堂的杜甫心情抑郁,茅屋为秋风所破。诗人虽为风雨所苦,但依然发出生命的强音:“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这是话剧《杜甫》的高潮时刻,冯远征饰演的杜甫瘦削兀立在舞台中央,仕途蹭蹬、生活坎坷的他在狂风暴雨中向着观众发出近乎哭腔的呐喊。这一刻,话剧的人物画廊中增加了杜甫这样一位具有鲜明特征的新形象。
无论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还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愤慨,甚至是“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的落寞,“诗圣”杜甫在后世人心中永远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和难以概括的多面。今年,北京人艺就把第一部原创大戏的舞台留给了这位诗人,用戏剧去靠近他,艺术地解读他的内心世界。8月9日至25日,经过两个多月紧张的排练,原创历史大戏《杜甫》登陆首都剧场,与观众一起回到唐朝,去看看杜甫与他的“诗之江湖” 。
《杜甫》出自著名编剧郭启宏之手,郭启宏的《天之骄子》《李白》与《知己》曾构成了北京人艺舞台上久演不衰的“文人三部曲” 。 《李白》之后再写《杜甫》 ,郭启宏阅读了187本关于杜甫的书,仅是提交的修改稿,就达十稿。从初稿到成稿历经五年,从提纲到成稿历经近十年。可见,全面呈现杜甫的其人其境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杜甫》的开篇是杜甫与李白、高适同游汴梁,正在斗诗游乐之际,安史之乱突起,惊破霓裳羽衣曲,也惊散了诗友,李白寻归庐山,高适入哥舒幕,杜甫也奔赴长安……话剧《杜甫》讲的是杜甫自安史之乱后到去世这段人生轨迹,其中有他仕途的坎坷,有他与严武、高适、李白、苏涣的相交与分离,更有他内心的困顿与精神的伟大。杜甫作品甚丰,“三吏”“三别”是其代表作,却被当时人所冷淡,他在世时的唐诗选本,竟无一首杜诗入选。杜甫晚年感叹“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 ,郭启宏将这一情节也做了深度解读。
“第一次在北京人艺独立执导这样一部大戏,希望自己能够尽全力把杜甫艺术地展现在舞台上。 ”既是导演又是主演, 《杜甫》让冯远征忙得不亦乐乎。既在舞台上饰演杜甫,又需要思索调度和呈现舞台效果,甚至晚上做梦还想到灯光处理,连夜爬起来给灯光设计发信息……尽管这样,冯远征仍然“分身有术” ,在舞台上塑造的杜甫,让人忘了他之前所有的古装角色,只觉得眼前的杜甫不仅有忧国忧民的情怀,有路见不平的侠义热肠,还有常人眼中的“迂阔” ,一点和平凡人一样的小计较和钻牛角尖,以及固执背后的可爱。
一部剧的成功演出自然是靠团队的力量,此番该剧新老结合的阵容在话剧舞台上可谓大放异彩。成熟演员的稳健自不必说,一众青年演员更是颇受冯远征的赞誉。从最开始的“冒险”到如今坦言这些年轻人有所超越, 《杜甫》也搭建了一个让观众认识北京人艺新生力量的平台。新老同台,能够无缝衔接,这也是《杜甫》带给观众的惊喜:剧中,演员杨明鑫饰演的严武既能文能武,又有着独有的“血气方刚” ;演员于震、孙骁潇饰演的高适不同于以往大家对边塞诗人的印象,多了一些行走仕途的人情练达;演员鲍大志饰演的苏涣肆意通透,演员刘智扬饰演的李白浪漫洒脱,再加上剧中的女性角色——演员张培饰演的杜甫夫人困于生活又归于情深,演员梁丹妮饰演的严母心胸与智慧并重…… 《杜甫》中的众多人物经由他们的演绎,剧本中的人物跃然于台上,在相互映衬间给观众一种源于历史又在艺术中得到升华的历史剧体验。
北京人艺的历史剧向来一戏一格, 《杜甫》也不例外。该剧除了舞台呈现上在写实与写意间穿梭,剧中很多段落更堪称神来之笔。如杜甫晚年出走湖湘,天阙已换过几朝皇帝,神火幽花的江边,杜甫在梦幻中与诗友苏涣、李白、高适,以及挚友严武相会,十年离乱,沧桑变幻,物是人非……编剧、导演用艺术的手段让这些站在文学史顶峰的大家打破时空,来了一次精神上无限自由的畅快交流,将一生的恩怨纠葛、是非曲直辩了个痛快。而杜甫与夫人杨氏的一段戏,用梦中之梦来表现杨氏与杜甫的情感归宿,也是二度创作的一个创新。
值得一提的还有, 《杜甫》的舞美设计也让人耳目一新。不同于以往历史剧的厚重布景,这次创新性地在舞台上用轻型金属质感的架子与台子搭建出中国传统意境,在刚与柔之间找到美的意境……
创作谈
我要让孤独的“诗圣”得到他应有的一切
郭启宏(话剧《杜甫》编剧)
行里人知道我写过话剧《李白》 ,演了近30年,又刚刚赴俄罗斯喀山访问归来。 《李白》之后是《杜甫》 。李杜齐名,写《李白》 ,我到了写作后期,才领悟到知识分子徘徊于“道”“势”之间的心路,获得“进不能,退不甘”的题旨;写《杜甫》 ,则惘然,满脑子人生坎坷路!
舞台上呈现的当然不能是讲台上的作品分析,即便写到他的名篇,也是为了写人,比如《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我脑海中活现的是不被世人理解的唐·吉诃德,恍惚他在大战风车,与虚无相搏击,这应该就是杜甫!说他是饿极噎死的,固有文字记载,但我更愿他赤条条来去,落个“裸葬” ,那是江湖上最高的礼遇!
杜甫没有李白潇洒,没有高适显达,没有苏涣乖张,有的是冷落、排斥、嘲笑,但他即使死后也绝对有一次机会笑傲诗的江湖!原来这正是我的初衷,我要让孤独的“诗圣”得到他应有的一切,还他一个高尚且高贵的灵魂,否则天才忧愤,总是民族的悲哀。
本剧于本世纪初构思,近十年后提纲告成,越四年初稿甫成,又五年数易其稿,今仍有小改。作剧艰辛,或乐在其中?
乱曰:千秋“诗史”杜,独立自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