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繁就简“风搅雪”
——新版庐剧《梁祝》的启示
栏目:推动戏曲传承发展
作者:吴海肖  来源:中国艺术报

  “三载同窗情如海,山伯难舍祝英台,相依相伴送下山,又上钱塘道上来……”此段《十八相送》堪称庐剧《梁祝》中的经典唱段,以庐剧特有的韵味细腻传神地传达出祝英台与梁山伯之间的依依不舍和浓浓情意。2018年1月5日,整个合肥仍然笼罩在漫天的飞雪之中,地上满是积雪泥泞不堪,但喜爱庐剧的戏迷们仍然使得安徽大剧院的千人剧场座无虚席,用心聆听那久违的庐剧经典—— 《梁祝》 。简洁空灵的舞台、传统的老腔老调、地道的合肥方言,黄梅戏小生演员周珊和庐剧青年新秀郁柳共同演绎那流传千年又富有时代人文关怀的爱情故事。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是中国汉族民间四大爱情故事之一,自古到今无数人被他们真挚的爱情所感动,很多剧种都乐意表现这个经典故事。老版庐剧《梁祝》是合肥庐剧院在上世纪50年代由庐剧老艺术家孙邦栋和鲍志远移植成功的经典剧目,自诞生之日便深受广大戏迷喜爱,尤其是其中的《十八相送》更是庐剧名家、票友热衷演绎的折子戏之一。新版庐剧《梁祝》经导演钱涛对旧版庐剧《梁祝》删繁就简,并对越剧、黄梅戏吸收借鉴,从原版的九场压缩到六场和一个尾声,保留了“草桥结拜”“托媒赠聘”“十八相送”“思祝下山” “楼台相会” “山伯临终”和“化蝶”等经典场子,使剧情衔接得更加紧凑集中。

  越剧《梁祝》和黄梅戏《梁祝》表现的都是两个知识分子反抗封建制度的爱情故事,不同的是越剧的梁山伯和祝英台都是同一阶层的知识分子,而黄梅戏的梁山伯被设计成了来自山沟的放牛娃,意在表现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青年希望打破阶层界限寻找自由爱情的期望。老版庐剧《梁祝》走的同样是反封建的路子,但导演钱涛着重在主题立意上进行重新的开掘和演绎,使其更加符合现代社会关注“人的自身”的审美倾向。钱涛把封建制度的压迫看做梁山伯和祝英台爱情悲剧的外部原因,而将隐含在他们内心深处的封建思想看做悲剧的内因。梁山伯和祝英台自幼受封建思想的侵染,在对待封建思想的荼毒下仍然用封建的思想去反抗,无怪乎“爹爹之命不可违,马家势大亲难退” (祝英台语)成为梁、祝悲剧的导火索,所以悲剧的结果是注定的。从反抗封建思想到反思人性自身,新版庐剧《梁祝》走出了前进的一步。

  笔者将该版本的《梁祝》 ,更确切地说是当晚上演的《梁祝》认定为一出“风搅雪”式的探索演出。“风搅雪”是戏曲名词,本意是指在一出戏里既唱昆曲(或梆子)又唱皮黄,也指在同一出戏里某一角色演员既念韵白又念京白的情况。新编庐剧《梁祝》的导演由黄梅戏、庐剧“两门抱”演员钱涛担任。如果说钱涛的导演理念秉持的是庐剧传统的话,那么新编庐剧《梁祝》的艺术总监李龙斌便将徽剧粗犷豪放、大起大落的气度融入其中,用戏曲行话来说是“风搅雪” 。如果说新版庐剧《梁祝》是钱涛导演竖起的庐剧变革大旗,那么李龙斌所输入的徽剧气度则是这大旗的杆。钱涛和李龙斌在作品立意和气度上给庐剧《梁祝》以新格调的改造和提升。

  如果仅仅是徽剧的“风”在作品格调上搅了庐剧的“雪” ,那么黄梅戏演员周珊饰演的梁山伯则是另一股“风”在舞台上搅了庐剧的“雪” 。周珊是一名有着30年舞台生涯的黄梅戏演员,曾在黄梅戏《梁祝》中饰演过梁山伯,是一位深受广大观众喜爱的黄梅戏知名演员。他所饰演的庐剧版梁山伯,表演自然、洒脱,嗓音圆润,特别是在“山伯临终”一场中如泣如诉的唱腔和细腻传神的表演令人动容。钱涛导演的主题立意、李龙斌的徽剧气度注入、周珊的黄梅戏风采,三股“风”吹起庐剧《梁祝》经典再塑的旗,那举旗人郁柳(祝英台的扮演者)及演员们可说是凭风借力一帆悬了。相较于钱涛、李龙斌、周珊这三位知名演员来说,当晚祝英台的扮演者——郁柳可以称为庐剧的青年才俊,难能可贵的是她在上半场即能表现出祝英台女扮男装潇洒倜傥的一面,又能在下半场表现出祝英台柔情细腻的一面。

  真诚希望,这众星捧月之势可以让庐剧更上一层楼,借经典剧目培养一批知名演员,甚至是代表性演员,庐剧真的太需要一个划时代的表演艺术家了,这是一个剧种能够持续发展的重要影响因素。新版庐剧《梁祝》是一出具有再造庐剧格局意义的作品,不论成败都会在庐剧发展史上书写浓浓的一笔。

  唱腔是区别剧种最显著的标志,坚守本土特色是地方戏生存和发展的根和魂,在众多地方剧种特色淡化,剧种风格不断趋同的情况下,新版庐剧《梁祝》坚持庐剧的老腔老调,以合肥方言咬字发声,用坚守寻求“老合肥”的味道,用自信焕发民族文化记忆,期望借助独具韵味的唱腔旋律、个性鲜活的宾白对话和精心设计的肢体语汇,让深爱着庐剧的观众感受老庐剧、老腔调、老韵味焕发的时代气息,让更多年轻观众走进剧场来欣赏这部既有传统经典又有现代意识的经典作品。

  方言念白作为戏曲艺术与方言文化结合的直接产物,表达着一方人在语言范围内对戏剧性趣味的审美要求。庐剧对经典题材《梁祝》的方言化坚守和加工处理正是要体现蕴含在本地方言中的妙趣,从而转化为带有浓郁本地色彩的戏曲经典。方言念白的戏剧特色及对当地现实生活的表现力是难以替代的,通过向新版《梁祝》中输入合肥方言文化的精华部分,同时又借助演出机会向本地和外地观众展示合肥方言文化的内涵与妙趣,庐剧的方言坚守实际上是要把合肥文化语言提升到艺术的层面上来。看得出,说合肥话、唱庐剧腔是主创团队对新版庐剧的坚守和实验。

  但是,当庐剧在艺术上趋于成熟且不满足于小区域活动而想要更广阔的天地时,合肥方言可能会成为一种局限。由于合肥方言对事物表述上的差异以及在情感上形成的独特性,难免会使外乡观众感到迷茫,比如合肥方言说“老饭店” (指父母的家) 、糊秤(缺斤短两) 、麻牙(麻烦事)等,就很难让非本地人理解。所以,方言念白本身的戏剧性一旦超出方言区便呈现出逐渐衰减的趋势,这也就是为什么庐剧一直流传于以合肥为中心的有限区域,而不如黄梅戏发展的区域广。黄梅戏曾经有过戏曲电视化的传播历史,便将方言改为普通话,在全民族的大文化圈进行传播,甚至于在世界文化圈进行直接和交流。经历过这样一种传播,黄梅戏的音乐曲调得到广大观众的认可,再用方言演出就容易为广大观众接受。庐剧用方言固本培元,但走向更广阔的区域仍然面临着重重困难,好在当今的世界是个交流迅捷的社会。方言的壁垒正在逐渐消解,再加上字幕的辅助,理解的困难比信息闭塞的过去少了许多。 

 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