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复兴中的民谣遇见大众——
除了诗与远方,还能吟唱些什么?
栏目:本期视点
作者:本报记者 李博  来源:中国艺术报

登上《歌手》节目的民谣歌手赵雷,一夜之间从小众走向了大众

  因为湖南卫视的音乐竞技节目《歌手》 ,民谣歌手赵雷一夜之间从小众走向了大众。与许许多多出名或不出名的民谣歌手一样,上《歌手》之前,赵雷也曾有过颠沛流离于酒吧与出租屋之间的心酸过往。

  在《歌手》的舞台上,这个面色沉静、神情淡然的小伙子,安静地唱着有关爱与理想的纯净民谣,身前是万千观众,背后却依旧是一片繁星。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揣进裤兜,走到玉林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理想永远都年轻,你让我倔强地反抗着命运,你让我变得苍白,却依然天真地相信花儿会再次盛开” …… 《成都》与《理想》中质朴而真诚的歌词与旋律,令太多观众动容。

  事实上,早在2010年赵雷就曾参加过湖南卫视《快乐男声》的选秀比赛。在止步于12强之前,他曾放出如此豪言:“我要掀起民谣音乐的新浪潮! ”赵雷的一腔壮志,终于在近7年之后成为现实——他与前辈的高晓松、老狼、卢庚戌、李健,同辈的宋东野、马頔、陈粒、程璧们一样,再一次令民谣成为公众的热门话题。

  >>离生活最近的歌声

  其实,看似风花雪月的民谣离普罗大众的庸常生活并不遥远。乐评人李皖说,民谣是与人类相伴永久的歌谣,是一种人性化的、生活化的歌唱。“民谣最核心的元素有两个:第一是弹唱,第二是讲述。 ”李皖认为,民谣是离生活最近的歌唱艺术。“不管时空怎么转变,世界怎么改变,它一直都在人们身边。它是一切歌曲的根。 ”

  在李皖看来,尽管滋养传统民谣的乡村与土地或许已经荒芜,但在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的大都市里,民谣发展出一种讲述、念白、吟唱特色依然,但新颖程度更高的当代升级版本。

  曾经风光一时的校园民谣和如今正当红的城市民谣,皆可归入李皖所指的当代民谣范畴。校园民谣的旗手高晓松曾多次回述上世纪90年代自己一夜爆红后的感受,作为创作者的他和作为歌者的老狼,的确令民谣这一音乐类型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商业辉煌。

  然而繁花终有尽时,一只脚踏进成人世界的高晓松们对逝去青春的感怀,终究还是将民谣带入了死胡同,纯洁的校园爱情与青春感伤的题材日渐被审美疲劳的受众所抛弃,民谣的创作与传播也随之陷入低谷。

  经过十余年的沉沦,民谣又回来了,变得远比当年丰富、多元。李健和他的《传奇》 、宋东野和他的《董小姐》 、马頔和他的《南山南》 、赵雷和他的《成都》 、陈粒和她的《奇妙能力歌》 、好妹妹乐队和他们的《祝天下所有的情侣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那些曾经风光仅限于豆瓣、虾米、网易云音乐等文艺青年聚集地的民谣歌手与民谣歌曲,如今也闯入了普通听众的视野。

  民谣歌手程璧认为自己并不是那种能够灵活熟练地运用多变的嗓音来演绎不同作品的“唱将” ,而习惯于在作品中以隐忍和克制的方式表达情感。“这源于我的审美方式,也源自我对生活的理解。 ”幸运的是,她那些改编自诗歌的优美民谣遇到了许多知音,更获得了许多赞许。

  “越来越多的人能够在浮躁的生活中静下心来读诗和听歌,去寻找真正打动自己内心的声音;而作为民谣创作者的我们,也遇到了一群可以与自己发生共鸣的倾听者。 ”程璧说,“于是,我们一起在诗和歌中成长。 ”

  >>商业社会中的乌托邦

  不可否认的是,电视音乐节目是民谣复兴幕后的重要推手之一。尽管在李皖看来,荧屏上音乐竞技、选秀类节目中的音乐仅是一种介质而已,制作者本质上是在为了增加收视率而消费音乐,但他并不否认,这类节目让一些好作品和好音乐人获得了难得的走向大众的机会。

  乐评人丁太升认为,当一位有才华的民谣歌手遇到一档需要他的音乐节目,不失为一件双赢的好事。“歌手的才华与个性在大众面前得以彰显,节目的音乐价值也有了依托,对于双方而言都没有坏处。 ”但丁太升强调,不同于走偶像路线的流行歌手,走上电视荧屏的民谣歌手首先应当有自己风格独特的作品,甚至作品要比歌手所塑造出的个人形象更加重要:“在这个为了成功而不停奔跑的时代,很多人都丢失掉了自己的诗意和影子,而民谣音乐中的诗意与真诚,恰恰是最为可贵的。 ”

  与此同时,以草莓、迷笛为首的音乐节遍地开花,让民谣音乐在中国拥有了较为成熟的市场。而豆瓣、虾米、网易云音乐等互联网平台的搭建,更是为民谣歌手的成长和生存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在这些平台上,民谣歌手们有着数量不多但黏度很高的粉丝群,无论发歌还是办小型演唱会,以城市中产者和大学生为主要构成的粉丝们都会慷慨买单。与流动性较大的流行音乐粉丝不同,这批民谣粉丝大多坚定而狂热,消费能力也相对更强。据报道,去年赵雷在北京星光现场开唱,有近2000名粉丝前去捧场,内场票价超过千元,火爆程度不逊一些偶像明星的演唱会。

  “互联网对唱片工业形成了很大的冲击,但对音乐本身却起到了推广作用。 ”民谣歌手王筝认为,在唱片工业时代,很多有个性、小众的音乐其实并不容易获得出版机会,更无从与更多的乐迷产生共鸣。“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为音乐粉丝的细分提供了良机,大众音乐和小众音乐分别获得了各自的传播渠道。 ”王筝表示,“现在民谣乐迷能够在豆瓣、虾米等网站里轻松找到自己喜欢的正版音乐,对于那些希望唱出自己独立声音的民谣创作者来说,这应该是一件好事。 ”

  经历过校园民谣辉煌尾声的水木年华成员卢庚戌认为,民谣的再次崛起是社会发展造就的。“在上世纪90年代校园民谣热潮过去后的十几年里,中国的乐迷经历了R&B、摇滚、电子、舞曲等各种类型音乐的洗礼,如今似乎到了返璞归真的时候。 ”卢庚戌表示,“商业社会的灯红酒绿和快节奏生活成为一些听众想要摆脱的桎梏,而民谣恰恰迎合了他们对简单生活的向往。 ”

  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民谣的确像是钢筋混凝土世界之外的一个理想主义乌托邦。无论风格清新优美的李健、赵雷、马頔、程璧,还是更加深邃的周云蓬、万晓利、李志、钟立风,尽管他们观察世界的视角各有不同,但在审美层面普遍具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取向。他们抱着一把吉他,凭借一副嗓子,就能完成整场演出。“在我看来,这个时代的民谣歌手跟十几年前我们那批人没有本质区别。 ”卢庚戌说,两代民谣歌手都是在质朴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描述自己的生活、创作很纯粹的音乐,“而这些正是民谣的本质。 ”

  >>不止风花雪月而已

  201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归属于美国音乐家鲍勃·迪伦。在1965年7月25日的美国新港民谣节上将木吉他换成电吉他之前,迪伦也曾经是一位哼唱着传统民谣的创作歌手,名作《答案在风中飘》便是他民谣时代的代表作。然而迪伦那中世纪传教士般的沙哑嗓音,仿佛天生就与优美纯净的民谣格格不入,不再满足于风花雪月的他将吉他通上电,在听众的骂声中迈入了更加关注社会与政治的民谣摇滚领域——而正是后者,成就了迪伦的一世功名。

  身为美国文化巨人的鲍勃·迪伦,以及与他同时代的保罗·西蒙、莱昂纳德·科恩、尼尔·杨、琼·贝茨们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创作经历证明,除了诗与远方,民谣还可以做得更多。

  “我希望更多的朋友能够通过我,去了解更多的原创独立音乐人和优秀作品。 ”一夜成名后的赵雷,曾表达过如是的希冀。的确,在业已成名的老狼、李健、赵雷们身后,还有一批正在探索更加深邃的精神世界的民谣歌手——他们中包括周云蓬、万晓利、李志……与李健、赵雷们清新悠扬的歌声相比,这类民谣歌手的嗓音可能过于沙哑,作品的内涵或许太过晦涩,这似乎阻碍着他们成为大众的宠儿。但他们并不会哀怨,更不会艳羡,而是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继续讲述着广阔的生活。

  “民谣看似不断重复的旋律,就像一栋宽敞的大房子,创作者能够将各种各样的故事与思考放进去。 ”民谣歌手周云蓬说,如今的民谣歌曲结构越来越丰富、歌词越来越错落,是因为创作者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正如他所演唱的《九月》 。在这首根据海子诗歌创作的民谣中,既有生的优美和死的悲哀,也有草原的广阔和回望时间的漫长,其间充满了升调、降调与转调的变换,甚至融入了一段苍凉悲怆的《匈奴歌》念白。“然而这样复杂的结构,丝毫没有破坏民谣的纯粹。 ”周云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