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舞剧《睡美人》剧照
英国当代大牌芭蕾舞编导马修·伯恩因为“男鹅版” 《天鹅湖》获得盛名,人们因为“男鹅版” 《天鹅湖》对马修·伯恩期望很高,然而,他的《睡美人》成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败笔。这位名导的“滑铁卢”之作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谈论经典舞蹈与文本再造,以及与舞蹈创新之关系的机会。
轮番的广告攻势,吊足了观众对马修·伯恩《睡美人》的期待。坐在剧场里,只觉得他在考验着观众有没有备课,有没有对传统故事了然于心,能否随着他层层递进不断穿越的改编情节,出入堂奥,明其用心。然而,在大段大段平庸的舞段中,我们没有等到大师灵感盛况的重现,而是从9月1日至4日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随他卷入了一场“哥特”阴影下的童话翻新。
1890年、 1911年、一百年后、昨夜——全剧的时间节点,分别构筑了四个时空:美人洗礼(埋下梦魇恶种;亦是原版《睡美人》的诞生) 、美人成年(噩梦命运的展开,吸血鬼插足美好爱情) 、当代人凭吊“睡美人”之旅(小鲜肉大战吸血鬼) 、历史照进历史(光明战胜黑暗,公主王子还是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编导用浪漫主义时期文学艺术中与光明对立的黑暗元素,诸如古堡、吸血鬼之类来翻转着舞台的色调,由柔美暖色转向凌厉冷色。这种创作型的“艺术考古” ,不由地让人想起丹·布朗的小说《达·芬奇密码》 ,或者蒂姆·伯顿的电影《剪刀手爱德华》《僵尸新娘》 。
其实,在舞蹈圈里,有一个比马修·伯恩版本流传更广的《睡美人》 ,出自瑞典舞蹈“鬼才”马茨·艾克。在他的舞中, 《睡美人》成了“问题少女成长记” 。编导粗粝乖张、率性不羁地用动作表态,把对生活真相的认识又狠又准地表现在被彻底置换了精气神的经典中。相比之下,马修·伯恩的版本守成得多,他不过是在努力地寻找突破古典版本“魔咒”的试金石,像个蜕皮未净却想高飞的蝉。和他自己比起来, 《睡美人》也大大逊色于“男鹅版” 《天鹅湖》的颠覆程度和浑然天成的生命质感。
马修·伯恩的《睡美人》败在立意不高,只是找到了破局的游戏套路。无论经典再造是否成功,面对经典开刀,除了手上的技术活儿,最根本的还是创作者想表达什么。在这一点上,舞蹈文本的再造与文学文本的再造面临同样的问题。有所不同的是,对于舞蹈而言,在同一个文化或专业背景下,经典为创作者和观众提供了共识的空间,这既是一个方便法门,又是一个“成王败寇”的双刃剑。所谓方便法门,省去编创一个新故事,在人们熟识的叙事中,直达舞蹈所擅长的抒情。所谓“成王败寇” ,在人们熟识的叙事和舞蹈中,另起炉灶,在动作肢体的文本里再造一个自足的精神世界,这便是困难所在,跨不跨得过去,便是成败两重天。
同时,舞蹈经典和文本再造的关系中有两个方向:一个是从舞蹈文本到舞蹈文本;另一个是从文学文本到舞蹈文本。就目下所及,西方当代重要编导的履历中,多有对舞蹈经典文本的再造, 《天鹅湖》 《胡桃夹子》 《睡美人》 《葛贝利亚》 《灰姑娘》等舞剧赫然在列。中国舞蹈编导更多的是对文学经典进行再造,古典如《牡丹亭》 《红楼梦》 《聊斋》 ,当代如《雷雨》 《日出》 《原野》 《边城》 《高山下的花环》 ,由戏曲影视文学衍生的《赵氏孤儿》 《黄土地》 。
对舞蹈经典的文本再造本身就是“批判地继承” 。舞蹈文本作为一个开放的空间,不仅能在舞蹈思维的层面见到编导的想象力,还有对待历史的态度,对待文化的解读,恰恰后者才是决定革新程度的东西,它所蕴含的价值观、世界观便是创作“想表达什么”的立意。现在的中国舞蹈创作在所谓的古典舞、民间舞、现代舞等舞种教育下的审美在不断得到细化、固化和深化,最终禁锢和弱化了思维的向度。打开这个向度,照见创造性思维的短处,比起在一些无谓的比赛中拿奖,意义要深远得多。
我们追慕西方编导的杰作,也在反思自己的创作,这之间的差距显然不是多产而能够解决的,也不是到国际上拿奖能够拉齐的。马修·伯恩的《睡美人》是不成功,可是他成功地用“男鹅版” 《天鹅湖》的号召力让人们为他买账,这里面终究还是创作能力在吸引人。希望在不久的未来,中国编导能够在宽松的环境下释放这种能力,在舞蹈经典和文本再造中,批判地继承,有序地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