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可望不可即的彼岸美景
——评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
栏目:新作快议
作者:戚佳依  来源:中国艺术报

  ◎影片不否认代际之间文化价值观的差异,但也为我们展现了对当下年轻一代找寻归属的美好希冀,“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是一碗美好的鸡汤,“回家”两个字道出了所有人对找寻自身归属的沉甸甸的希望。归属感的找寻不仅仅是地域性的,更多的是源于内心的自我的确立。

  ◎太过于现实的爱情的确不可取,但完全脱离现实的爱情只是一出乌托邦的好戏。影片最后许多情侣齐聚查令十字街844号,勾勒出一幅纯净的、一种柏拉图式的、完全基于精神境界的情感交流图式,却忽视了社会主体以及社会关系还是基于社会所存在的,爱情也是如此。

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剧照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木心《从前慢》 ) ,这是当下年轻人渴望又得不到的爱情。北上、南下、出国、移民,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使得世界的地域壁垒正在打破,故乡归属成为一个感怀又缥缈的存在。 《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是一部爱情片,却更多向我们叙述了基于代际差异的情感图式,从爱情,缓缓道出人生。

  现代人的一大表征就是对自我身份和归属感的迷茫。姣爷15岁随父到澳门,在混乱的赌场长大,父亲去世后唯一的“亲人”只有父亲的女朋友凌姐。大牛父母离异又各自组建家庭, 14岁只身到美国,对家和故乡没有深刻的情感。在中国的乡土情结中,地缘代表了一个人以血缘关系的远近为亲疏判断的一切社会关系。地域壁垒打破的不仅仅是血脉关系,更是一个人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姣爷和大牛的生活现况,代表了两种对这种自我迷茫的处理方式,前者用叛逆来掩盖内心的恐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失去亲人必须选择坚强成长,只能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豪迈的“爷”的形象来支撑自己糟糕的生活。后者用情感的淡漠来逃避童年家庭温暖的缺失,他恋爱,但不结婚,油嘴滑舌但不愿与人太亲近,却也最害怕过节,他相信“人生而孤独,这就是世界” 。这是两个普遍化的个例,这就是当下“在外人”的真实写照。

  作为对比,影片中林爷爷和唐奶奶则是老一辈人乡土情怀的缩影。他们离开家乡到上海,又移民美国,可他们并没有被同化在这个“地球村”中,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典型的中国式家庭:“我生养了三个孩子,又养孙子” ,不识字的奶奶最后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了房产转让书上,一口文言的爷爷坚决捍卫在美国的“家” ,死后却落叶归根,坚信“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荫” 。地域壁垒的打破,自我认知的模糊和归属感的迷茫,使得“去国怀乡”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爷爷奶奶就是当下人情感归属欲望的图式。于是可以看到姣爷从叛逆成长为独立勇敢的人,并爱上了书信中的“教授” 。大牛与父母重聚,帮助了不愿出国读书的浩浩,勇敢追求真爱。可以看到,影片不否认代际之间文化价值观的差异,但也为我们展现了对当下年轻一代找寻归属的美好希冀,“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是一碗美好的鸡汤,“回家”两个字道出了所有人对找寻自身归属的沉甸甸的希望,奶奶说:“人在哪儿家在哪儿,人不在了家就在心里。 ”归属感的找寻不仅仅是地域性的,更多的是源于内心的自我的确立。

  爱情是这部影片的主线,爷爷奶奶和姣姣大牛的爱情呈现出两代人爱情态度的不同。爷爷当年用几头驴当做聘礼娶回了奶奶,没有婚礼也没有一纸文书。这是一种典型的大家长式的婚姻关系,可是他们七十年相濡以沫、生儿育女,互相都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照顾对方。他们的爱情,没有那么多的物质介入和甜言蜜语。上文提到,地缘概念的淡化使得人的情感归属也渐渐淡化,商业社会“物”在爱情中掺杂的比重越来越高。姣姣前后遇到了赌输就想撇清关系的学霸,想要用金钱来换取陪伴的邓先生,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诗人。现代人对“物”的重视是基于当下经济的飞快发展、社会商业化和物质化。这是社会进步的必然,也是这必然所带来的无奈,社会主体处于一个“恋物”的商业社会状态中,必然导致社会主体之间的关系不再受情感的唯一把控。

  而大牛更多的是基于对人与人之间情感的不信任,显示出对情感的淡漠。“千万别谈感情,太伤钱。 ”这种让电影观众捧腹的对白恰恰印证了当下一个社会群体的集体的情感缺失,这份缺失来自于家庭、来自于社会,当这个缺口越来越大以至于无法轻易填补的时候,人们就表现为对情感的逃避甚至是拒绝。这就不难理解,无数个姣姣与无数个大牛组成的当下社会婚恋主体群,将房子、车子、资产作为婚恋的一大判断标准。我们无法定义其好坏对错,因为所有的社会现象都有其背后的社会话语所控制、所决定。影片还是表达出了对理想的爱情的祝愿,爷爷在迟到了七十年的婚礼上对奶奶说:“你又爱哭,这都七老八十了还改不了,留你一个人在那儿哭,那我更不放心了。 ”“你再烦,我也不会嫌你。 ”哪怕最后牧师说新郎可以吻新娘了,爷爷也只是轻轻拍拍奶奶的肩膀。一时的荷尔蒙爆发,谁都能成为情圣,可最长情的告白,是陪伴。

  姣姣和大牛因为一本《查令十字街84号》 ,在对方最困难混乱的一段时光成为对方的精神寄托,这种不掺杂任何物质成分的精神上的交流似乎给予受众一个纯净爱情的模版。但是,一年多的书信来往,数次擦肩而过,直至最后相遇的一见钟情,影片还是过于理想化了爱情。在这个“车、马、邮件”都飞快的时代,两个人长时间与之相处的,是一个想象中建构的对方,并在交流的同时也建构了一个理想化的自己。女汉子姣姣变身“小姑娘” ,物质丰富与情感淡漠并存的大牛变身“教授” ,“变身”这一戏说的方式及其符号化意味,所蕴含着的无意识心理机制,恰恰是彼此情感的缺失。也就是说,他们的书信交流一直是“理想中的我”与“幻想中的你”的交流,这未免把爱情置于一个脱离于现实以外的境地。太过于现实的爱情的确不可取,但完全脱离现实的爱情只是一出乌托邦的好戏。影片最后许多情侣齐聚查令十字街84号,勾勒出一幅纯净的、一种柏拉图式的、完全基于精神境界的情感交流图式,却忽视了社会主体以及社会关系还是基于社会所存在的,爱情也是如此。只能说,就观影体验本身而言,在急躁复杂的时代,影片所勾勒的,是一幅近乎完美的情感图式,这更像是一首超越现实般空灵的曲调,一道远在彼岸的美景,可望而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