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灯》的改编得失
——观《寻龙诀》《九层妖塔》
栏目:新作快议
作者:李强  来源:中国艺术报

  《寻龙诀》在宣传之初,便刻意强调了自己的“摸金范儿” ,“摸金范儿”所指地道的原著风味。用巴赞的话说,谓电影真实的本质是想象的真实。艺术创作的可信性是受众认同的基础,奇幻电影,必须要在幻象与实在、虚无与存在之间建立某种逻辑呼应。要尽善尽美地做到这一点,就势必要在这虚无的幻想背后找出对应的文化依据与科学实证。在这方面,我们可以从好莱坞找到许多经典案例。如卡梅隆的《阿凡达》就从自然环境、生态系统、社会结构、语言形态等方面全方位塑造了纳威人的形象与文化;为了支持《火星救援》的拍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甚至派出了顾问团队,以保证影片航天科学的真实性和可信性。可以说,一部好的科幻奇幻电影,不单要塑造独特的视听世界,更要完整地主导和建构视觉奇观与其背后的自然法则、文化形态之间内在的逻辑。特别是对人文与世界观再造,需要从人类学、社会学等知识入手进行顶层设计,同时也须具备丰富的文化想象力。这对一部影片的创作团队来说,往往是难以承受之重。因而,优秀的魔幻电影大都脱胎于文学名著也就不足为奇了。同样地,考量《寻龙诀》和《九层妖塔》亦要遵循上述逻辑。

  作为中国奇幻小说的代表作, 《鬼吹灯》共有上下两部,合计八卷,作者天下霸唱在书中构建了一个波澜壮阔、气象万千,同时又血肉丰满、自成体系的虚拟世界,为文本的再建构打下了很好的思想、文化与逻辑基础。这些都是电影版《鬼吹灯》可以沿着原著文本深入创作的先决条件。

  早在《寻龙诀》之前,同为《鬼吹灯》改编的另一部电影《九层妖塔》就已上映。由于政策法规的原因,对《鬼吹灯》的改编是难度极大的挑战。所以《九层妖塔》和《寻龙诀》都不约而同地对原著进行了再创作。同时,主创人员对原著的不同态度决定了二者完全不同的市场命运。

  《九层妖塔》选择了绕道而行,完全放弃了“探墓”这一基本主题,所以也就未能延续原著的世界观,叙事情节、人物关系、时空结构也都被推倒重建。阴阳交错的玄奥世界被种族争斗所替代。影片大量参考了好莱坞魔幻电影的视觉范式,其影像效果达到了很高的水准,但问题在于,情节与影像缺乏必要的逻辑呼应。比如对错综复杂的种族冲突,笔墨过于集中在剧中主要人物而疏于交代人妖对立世界的大环境和大背景;外族入侵地球的灾难性事件,只表现在巷战怪兽的狭窄时空;人物关系和情节的推动,完全依赖于凭空出现的戏剧化设定等等。整体上可以看出,影片在对原文本素材的取舍上陷入一种两难的状态,既不得不重建文本,却又必须与原著保持着藕断丝连的关系,而全新叙事又缺乏独立性和完整性。其世界观在顶层设计上就先天不足,叙事逻辑当然难以自洽。纵然影片特效出色,但画面的真实感无法弥补内容可信度的不足,所以本该是影片最忠实观众的原著迷们,却反戈成为最猛烈的批评者。

  《寻龙诀》虽然也部分模仿了好莱坞的类型模式与影像策略,但对视听范畴之外的借鉴显然更加深入和完善。所以当改编面临同样的挑战时,主创团队选择了迎难而上,在主题与内容层面做出了可贵的坚持。他们所选择的路径是:在进一步丰富和深化叙事的基础上,充分尊重原著精神内核。影片被称为《鬼吹灯》第九卷,从早已分道扬镳的“摸金三人组”切入叙事。为了强化戏剧冲突,影片加入了原著中不存在的反派角色,由死去的丁思甜引入的故事线索亦是电影原创,但这些改编都没有触动原著的世界观。原著的语境、意识与逻辑基本完好地被影片所继承。罗盘、飞虎爪、金刚伞、摸金符等元素不但贯穿于叙事,它们独特的文化符号所指更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如摸金校尉必须佩带摸金符,飞虎爪、金刚伞则是他们的贴身器物,既是工具,也是武器,而罗盘与寻龙诀就是古墓探险的地图与指南。摸金校尉入地宫必须遵从一系列行为法则;“粽子”是墓穴中的首要危险,黑驴蹄子则是化解之道……可以说影片中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件道具和每一尊器物,都是同一宏大语境宝塔中的一片片枝叶,它们条修叶贯地构建了一个形神兼备的自在系统。

  《鬼吹灯》的格局不由让人联想到中国功夫片独特的内在世界与话语体系。美国著名文化学者里昂·汉特曾就中国功夫片做过如下表述:“中国功夫片并不是仅仅讲述关于学习与传播武术的故事,它们本身就是一种学习的形式,使观众在观看过程中不知不觉受到熏陶。 ”以同样的视角看, 《九层妖塔》也好,《寻龙诀》也罢,它们可说是由《鬼吹灯》所衍生的古墓探险类型片“教授”和培育潜在受众的开篇之作——先将观众带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再耐心地介绍着这世界中的一草一木。显然,区区一两部电影无法承载整个摸金世界的信息量,所以《寻龙诀》监制陈国富也表露了续拍的计划。同样, 《九层妖塔》的第二部也在筹划之中。总之,也许未来会有各类不同版本的《鬼吹灯》出现,观众的选择,将取决于他们更愿意接受哪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