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文艺片, 《刺客聂隐娘》的余温刚刚消散,贾樟柯的新作《山河故人》便公映。虽然不少人质疑《山河故人》中过于直白的象征符号和隐喻,但是笔者以为,如果从“侠”之孤独的角度将此片与《刺客聂隐娘》来做比较,可以发现两部影片在中国传统文化表达层面的相通之处。
从“侠”的角度来理解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并不难,影片本身就披着“武侠”的外衣,政客、刺客之间的交锋本身就构成了一个诡谲的“江湖” 。 《山河故人》中“游侠”的状态亦深刻地嵌入三代人的生命历程中,也就是说, 《山河故人》其实和《刺客聂隐娘》一样,内里讲述的都是“一个人,没有同类”的孤独。陈平原曾在《千古文人侠客梦》中指出:“作为一个‘孤独的漫游者’ ,侠客的浪迹天涯,不同于游客的旅游观光,随时随地隐伏着杀伐之声,不能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不同于英雄的征战,最可怕的并非殊死搏斗,而是不被社会接纳的精神痛苦。一个逃亡者,一个边缘人,一个不被理解不被承认的时代弃儿” 。从这个角度出发, 《山河故人》中梁子的远行、到乐从上海到澳大利亚、背着关公刀的少年的流浪只是“自我放逐”的侠客的现代化身。尤其在2014年里,沈涛连续失去了父亲(死亡)和儿子(远赴澳大利亚) ,又离了婚,父、夫、子的远离对本来就深怕孤独的沈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所以她对儿子到乐说的那句:“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人总是要分开的” ,就有一种幡然醒悟后的痛彻心扉感。与聂隐娘“青鸾舞镜”“一个人,没有同类”的情节可以对应。
对于任何人来说,孤独感最直接的来源就是无法沟通。在《刺客聂隐娘》里,侯孝贤导演直接用最少的台词来表现人与人之间语言交流的匮乏状态,而在《山河故人》中,沈涛与张晋生、张晋生与到乐之间的关系明显存在沟通“障碍” ,比如张晋生不懂沈涛对梁子的关心和维护到底是出于何种心理,比如张晋生跟儿子到乐交流竟然还需要翻译在场。
如果说《刺客聂隐娘》是将孤独隐藏于政治阴谋之下,那么《山河故人》则通过流浪与背叛将孤独烙印在三代人之中。在2014年的段落中,沈涛的父亲是死于去给老战友祝寿的路上。笔者在为他们之间深厚的友谊感动的同时更惊讶地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系是通过火车这一现代交通工具实现的。片中并没有镜头交代他们之间平时有频繁的电话或信件往来,沈父的孤独来源于虽然有朋友,但是相距遥远,这通过他两次在火车上默默无言的镜头表现出来了。沈涛的孤独很明显来源于上文提到的无依无靠,同时还包括从河北返回山西的梁子的病死,伴随着一系列的失去,沈涛最后与儿子的依依不舍就饱含着深深的无奈。到乐的孤独其实更具有现代性,他一直在各个城市流浪,从汾阳到上海再到澳大利亚,他是无根无家的典型代表,他的孤独在象征意义上有更深远的指代,比如无法沟通、身份认同的焦虑、匮乏母爱的孩子气、追求自由的渴望与现实生存的差距。其实贾樟柯导演与侯孝贤导演一样,都看到了现代化进程中人们的精神贫乏以及一系列在慢慢失去的东西。
在《刺客聂隐娘》中,隐娘是通过退隐来让孤独感具有看破尘世的超然意味,而《山河故人》的最后沈涛的雪中独舞则是“茫茫天地间,孑然一身”的最直观表现。成长,应该就是逐渐学会承受孤独的痛苦的过程,尽管艰难,珍惜当下,就是最好的选择。
《山河故人》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