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上开掘艺术,绣功中见精神
——读汤素兰儿童文学《绣虎少年》
栏目:传真
作者:贺秋菊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家汤素兰认为,“写作是一个不断寻求突破的过程,也是对自己的文学进行寻根的过程”。她在小说《笨狼的故事》中构筑着童年梦想,在《南村传奇》里创造了一个叫“南村”的桃花源,在《寻找木林森书店》里从百年书店的消失处找寻阅读与文化的足迹。汤素兰儿童小说新作《绣虎少年》则从湘绣这一传统文化中获得滋养,在残疾少年寻找“锦美绣庄”的艰难历程中呈现了少年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弘扬。

  故事从巧设悬念开始。小说开篇没有描花绣花的场景,也不讲少年患病,而是详细描写了少年强迫自己睡懒觉的场景。试想一下,九岁的孩子,谁不想睡懒觉呢?这样天真烂漫的年纪,少年何以心神不宁,得强迫自己睡懒觉?这不免让读者产生了好奇。继而,作者不厌其烦地写奶奶早起烧火做饭,写爷爷摘菜回来的脚步声,写哥哥姐姐像“三个小偷”似的“踮起脚尖”轻悄悄起床洗漱。声音很轻,只有拥有“灵敏的雷达”的卧床少年尖起耳朵才能听到。他们为何要“轻悄悄”呢?作者先按下不表,接着写少年的泪水。少年何以要在这样一个欢乐祥和的早晨,趴在喜气洋洋的绣花枕头上落泪,还放出“骗人的鬼话!好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从来都不会”之类的狠话?带着这些引而不发的疑问,读者开始“寻找”。

  小说并不早早地和盘托出梓屹的病情,而是用大量笔墨讲述少年上学之难。童年最快乐的事大概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上学,上学也是找到绣庄的必由之路。梓屹不能正常上学,甚至不能正常行走,身体残疾限制了他的找寻。他和自己生气,和陪伴他的小黄狗生气,但他明白既定现实无法改变。于是,在哥哥姐姐上学的早上,他只能强迫自己睡懒觉。短短的一个早晨,少年的好强与倔强呼之欲出。少年并非天生残疾,两岁以前,他跟正常孩子毫无二致。在一场高烧之后,他患上了小儿麻痹症。他无法接受自己残疾的右脚,“本能地觉得丑”,被外人发现后他拼命往后缩,导致了落水事件的发生。几年之后,少年终于圆了上学梦,他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但即使如此,他却依然难以直面身体残缺这一严酷的事实。在遭受他人投来异样的眼光、被同学作蜗牛状模仿时,他选择了逃学。即使以优异成绩考上了高中,他还是没有勇气直面,不敢在同学面前袒露自己的残缺,只得冷水洗浴,导致了重感冒。正是在上学、逃学、重返校园、学艺的反复与缠绕中,少年沿着自己的志趣方向一路追寻。作者将少年求学遇到的一系列困难描写得十分真切,呈现了残疾儿童生活中真实的痛感,也在这个过程中反复探讨:如何找寻生命的意义?残疾儿童对美和爱的追求何以实现?

  其实,“轻悄悄”是亲友们浓浓的爱。渔湾市的“锦美绣庄”是爱的源头。小说中每一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深爱着、保护着这位少年。爱贯穿《绣虎少年》始终。爷爷奶奶全心全意守在梓屹身边,为他寻访名医,从未因为疾病根治困难而产生放弃的念头。父母的陪伴和鼓励给予了年幼的梓屹对抗病魔的勇气。姐姐榕方的爱更是弥足珍贵。弟弟不幸落水的瞬间,她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救起弟弟。弟弟在学业上获得发展、看到希望的时候,她放弃高考,把上学的机会留给弟弟,还以参加自学考试来鞭策弟弟。张医生既是同病相怜之人,也是少年梓屹生命中的贵人。他最早发现病情让少年得到及时治疗,多年来他指导少年康复训练关怀备至,在少年迷茫无助的时候,鼓励少年追寻梦想。正是在这样一个充满着爱的社会里,少年看见了自己的无限可能,把浓浓的爱化为“绣虎”的一针一线。

  小说对梓屹具体学习湘绣过程的描写更是十分生动。一切源于爷爷的发现,在少年迷茫之际,是爷爷称赞了他那双打得好算盘的巧手,无意间说出“这双手随你奶奶”,一下子点燃了少年心中的梦。小说对这一场景的描述很有画面感,一系列的动态描写,让读者清晰地看到巧手少年拨算盘珠、绣花的场景,独特生动的画面像纪录片一样将湘绣的过程复现出来,读者仿佛可以看到:一双巧手跟随绣花的奶奶忙碌了起来,描画好花样,把花样复印到绣布上,将绣布蒙在绣绷上,拧紧铜镙丝,开始绣枕顶,有模有样。奶奶绣的枕顶有两只小老虎,记忆中“锦云绣庄墙上挂的是绣好的老虎”,母亲和姑姑的绣架上绷的是正在绣的老虎。湘绣尤擅绣虎,喜欢绣花的少年成了“绣虎少年”,绣虎的少年也开了自己的绣庄。

  关于“绣郎”,也是小说的重要发现。在许多人的印象里,绣花是女孩子的事情,就像启发了少年的爷爷奶奶,最初也有质疑:哪有男孩子学绣花的?但梦想的种子一旦种下,少年意志坚定,毫不犹豫地反问:“男孩子为什么不能学绣花呢?”他找到张医生解疑时,张医生回复他的是,“我确实没见过男孩子绣花”,但“如果男孩子很喜欢绣花,那就去绣”。这段故事也正是在讲述:从民间的女性湘绣技艺发展起来的湘绣艺术,成为一门独立的专业学科,也迎来首批学习钻研的男生,“绣虎少年”为新时代的湘绣文化和湘乡艺术注入了新的活力。

  “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一定会找到你”,这是少年心底的呐喊,也是文化意义上的寻根。小说的文化寻根从奶奶家惠的宝箱开始。宝箱是家惠青梅竹马的哥哥蒋良亲手做的,箱子里珍藏着的《手工刺绣纹样100》是爷爷宗文送给家惠的定情信物,榉木绣绷见证了硝烟弥漫、战火纷飞年代的挚爱深情。宝箱承载着“非遗”湘绣的历史文化,传递着家族精神,逐渐成为少年的精神港湾。而渔湾市的“锦美绣庄”是奶奶朦胧的青春记忆,没有具体的行政归属,没有明确的方向所指,地理位置上无迹可寻,却是奶奶抛给少年的精神航标。“墙上挂的是绣好的老虎”帮助少年找到了人生方向,小手触摸到一百年前“渔湾市”的绣庄和那盛极一时的文化记忆。离开渔湾市、流落到福山王家的家惠,把锦美绣庄的针线扎在了福山,给村里女人们的鞋面、枕顶、衣服绣花,“锦美绣庄”由此村子里生根发芽。至此,小说中关于湘绣的文化寻根完成了代际的传承。

  《绣虎少年》在针尖上开掘艺术,在绣功中见精神。寻找“锦美绣庄”作为贯穿始终的主线,深刻诠释了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的湘绣精神,是一部深入贯彻学习习近平文化思想,以文学的方式传承优秀历史文化,保护生生不息的中华民族精神根脉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