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现释比鼓声中流淌的羌族心灵史
——陈安强《羌族史诗说唱传统研究》读后
栏目:探索
作者:羊子  来源:中国艺术报

  风在窗外徘徊,花却蓄势已久,开遍岷江峡谷千沟万壑。这时几个微信群几乎同时发布了一则消息,“书讯——陈安强:《羌族史诗说唱传统研究》”。读过之后,仿佛一道阳光投进屋里,脑海中浮出鲁迅先生说过的话:“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我想,撰写这本书的作者陈安强就是这样一个“埋头苦干的人”。作为四川省民族研究所副研究员,他为完成这项学术研究,十年来默默无闻奔走于民间乡野,终至挖掘形成这样一册承载两部史诗的学术专著。我随即发去留言,为中国西部阿坝州土地上成长起来的学人献上真诚的祝贺。在收到签名赠书后,埋头阅读,深深折服于年轻学者执着艰辛的田野考察,更欣喜于他这样锐意进取的学术挖掘。

  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的《羌族史诗说唱传统研究》是陈安强长期在羌族地区调研释比文化,调查释比史诗,在近10年的田野调查基础上系统搜集、整理和研究流传于今汶川县、理县和茂县等地活态传承的羌族史诗传统的基础上,形成的重要学术成果。《羌族史诗说唱传统研究》一书共有30余万字,由7个篇章组成,围绕《国阿若》(天路之歌)和《苏布萨若》(魂归之歌)两种史诗展开著述。《国阿若》史诗主要叙述女神木姐珠创世之后,其后裔两个部落间发生的一场战事,战后,祭司率古蜀王“珍宇基”和郫县、灌县、维州、茂县等各地城主以及川西各地村寨的寨主登天献祭的庞大故事。《苏布萨若》史诗主要叙说祭司“锡祖比弥”为人间的安宁太平同各精灵之间的战斗、神王英雄之间的战争,以及战后再次创世的故事。通过这两种史诗,《羌族史诗说唱传统研究》深入探讨了羌族史诗的内容和形式,分析了羌族史诗的程式系统及史诗的格律、音乐、主题、范围和语域。

  应该说,这是一个学者反哺乡土的呕心之作。无论寒暑,这个信念坚定的青年,满怀责任与担当,攀登过汶川、理县、茂县、松潘的一个又一个羌族村,在他热血的生命中丰沃着羌族千百年来的历史文化、扑面生动的民风民俗、震撼心魂的释比颂唱。潜心于史诗挖掘的陈安强,从一个个充满性灵的同胞,从与此交往中的多民族儿女中,一直持续地获得鼓舞和赞赏,获得鲜活的人性光辉的温暖力量,获得理性科学的学术支撑。在这部基于田野考察的文化人类学研究著作中,我除了被这样丰硕的学术研究成果感染和震撼,更不断地被忠实于走访、探访、专访的文字记录所吸引,仿佛同在他们身边,被那么多明亮清澈的时光笼罩、滋润,被那么多从千古不灭的历史和现实中走来的人心温暖、照亮。

  史诗从来都是令人敬仰和值得品读的宏大叙事,但是,经典史诗不止于此,更在于它是一个民族经过岁月无情的洗礼依然能保持蓬勃生命力的精神存在,像火炬照彻隧道,记录着人类前行的壮丽历程,同时深刻影响着后人的心灵。《羌族史诗说唱传统研究》中拯救出的两部史诗《国阿若》《苏布萨若》,是岷江上游地区羌族释比共同传唱、演绎千年的民族经典,当然属于经典史诗,根本上还原了此前称为羌《木姐珠与斗安珠》《羌戈大战》《车几格布》等三部史诗的原版,也即说,陈安强以坚韧不拔、正本清源、不辱使命的学术精神,使得这两部羌族经典史诗得以正名和全貌面世,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优秀学者不落窠臼、勇于探索的学术实践,更是羌族历史文化发展史上的重大发现、重要收获。

  《国阿若》《苏布萨若》终于得以如此发掘,令我不禁为之喝彩,为之骄傲。这是羌族释比一代代传唱保存下来的精神财富,是堪与其他兄弟民族史诗比肩的、深藏羌族民间的经典史诗。陈安强将“国阿若”翻译为“天路之歌”,重点描述了羌族先民的创世女神木姐珠这样一位美丽善良、勤劳智慧,富有创造力、勇于追求爱情,不畏艰难险阻、世俗阻碍,勇敢与凡间羌人斗安珠结婚的传奇故事。上天对凡人斗安珠的各种为难与考验,都被木姐珠暗中相助、一一化解,充分体现了女性的智慧、果决与行动力,令人感受到羌族文化对女性力量的热情赞美,也充分反映了中华文化对妇女的崇拜和尊重的传统。两部经典史诗刻画了羌族从前广阔的历史画卷,包括创世、祭祀、战争、和平、物候、稼穑、游牧、婚姻、贸易、治疗、占卜等,其中涉及部族之间购铁、送粮、买猪、献祭等社会经济文化上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记忆。全诗充满礼赞和平、痛恨战争的正义之声,呼唤亲情友情交情的人伦之声。可以说,这是释比鼓声中流淌的羌族心灵史,深刻反映了珍重和平、尊重生命、珍惜交情、珍爱万物的文明的哲学观、价值观、人生观,体现了羌族人民自古以来就拥有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自觉、历史担当和历史作为。

  能够创造出这样斐然的成果,亦能见出陈安强的民族情怀和学术担当。作为第十四批四川省学术和技术带头人后备人员,他曾主持完成3项国家社科基金冷门绝学研究专项等国家级课题,长期致力于羌族传统文化的挖掘和研究,让沉寂甚至淹没于历史中的民族文化瑰宝再现其当代价值。而这部《羌族史诗说唱传统研究》也是他2012年国家社科基金“羌族史诗说唱传统研究”的科研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