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文明的行吟者和传承人
——读杨雪的散文
栏目:传真
作者:陈善珍  来源:中国艺术报

  杨雪的散文写作题材集中在故乡上。他淋漓尽致地描写和歌唱壮丽的泸州山河以及时代变迁,眷恋和挚爱之情溢于言表,力透纸背,让人沉醉。

  什么样的故乡让杨雪如此沉醉?泸州是一座历史悠久的美丽城市,历代名人如繁星闪耀,它的文明醉了一方水土、一方人。它的美酒文化博大精深,有着享誉世界的白酒;它的美食文化独特迷人,它盛产龙眼、荔枝、柚子、枇杷等水果,有古蔺麻辣鸡、江门荤豆花等各种小吃几百种;长江、沱江、永宁河、赤水河、龙溪河贯穿境内,水系纵横交错;忠山、鼓楼山、方山、黄荆老林、丹山、玉蟾山、天仙硐等苍山林海构成绵延无尽的山水画卷;尧坝、太平、乐道、立石等古镇星罗棋布,默默述说着泸州的厚重历史和文化底蕴。自然山水、历史古迹、人文景观、非遗传承,成就了泸州“醉人”的气质。

  故乡是杨雪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读着杨雪的散文,读者会跟着他跋山涉水,走村访寨,走遍泸州四县三区的山山水水,去欣赏泸州独特的自然景观;读者会随着他去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与那些平凡、朴实、纯洁的老百姓侃侃而谈,感受到人性的美好与温馨,有了力量去对抗世俗烟火中的黑暗和丑陋,有了在困境和绝望中遐想、憧憬和追找生活的勇气;读者会随着他去探寻历史和文化,去接受文化的熏陶,让身心平静下来,忘却烦恼,找到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泸州独有的红色文化、历史文化、传统文化、民间文化、地方文化、民族文化,在他的散文里随处可见。读者会随着他走进历史、走近历史人物,如杨慎、奢香、朱德等等,读者会为他们哭、为他们笑、为他们感动,让自己的生命变得丰满起来,苍翠青葱甚至鲜花盛开。

  杨雪在欣赏故乡山水风光时,陶醉在浓郁淳朴的民情风俗中。他歌咏、赞叹故乡的文明历史、历史遗迹、名人掌故、诗词歌赋,并在细细述说中生发出“智慧而清明”的感悟。

  于是,杨雪蘸着浓烈的故乡情结抒写出具有鲜明川南地域色彩和人文底蕴的作品。人文景观、文化韵味、文明传承是杨雪散文最令人沉醉的品质,也是其最重要的美学价值。

  《情留普市》是杨雪散文中深刻、迷人、令人动容的代表作品。该作品凸显的是杨雪对文化的追寻、思考与传承。

  杨雪拜访千年古驿普市,看到了美丽的自然风光、探寻到了独特的人文地理和民族风情,更是挖掘到了普市的文化底蕴和传奇故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程咬金杀气腾腾的武将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著名的“三板斧”更是程咬金武功高强的“独特标签”。杨雪却让读者改变了对唐朝大都督程咬金的“传统”印象。他说,程咬金长得仪表堂堂,是典型的“帅哥”,并且足智多谋、断案如神。文中关于程咬金“断鸡案”的描写,彰显了程咬金被掩盖在“五大三粗”外表下、不为人知的“民本思想”。

  杨雪浓笔重彩追寻了明代状元杨慎在普市留下的文化遗迹:杨慎留在普市的三首诗。《青山虎》描写了当年普市环境的险恶和生活的不易:“青山层层复盘盘,往来喘汗愁跻攀。日日黄昏人迹绝,年年十月虎交山。”《普市》描写了杨慎在岁寒隆冬经过普市的情景:“孤城比屋雪封瓦,重露浓岚幂四野。飘飖风凹巧回鸢,凝涸冰漕工溜马。倦客落日投主人,冷突无烟炊湿薪。敢辞白首御魑魅,眼见木夫尤苦辛。”杨慎在大雪纷飞、饥寒交迫、烟熏火燎的窘境中,却对“木夫”艰辛的生存状态充满了深深的同情和感怀。《菠萝花》:“金笸箩,银笸箩,瘴花开时瘴雨多。二粱哨,双井坡,马头采折记经过。流芳催人髩蹉跎,奈此长征远戍何。”杨慎在流放发配途中经普市遇见菠萝花开,对自己命运改变充满期待,谁知最终却是“永不赦返”的宣判。他不仅没有沉沦、塌陷,反而变得超脱恬淡:“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临江仙》)。就是这样一个命运多舛的人,在中国历史上声名显赫,留下著作四百余种,涉及经史方志、天文地理、金石书画、音乐戏剧、宗教语言、民俗民族等。

  于是,杨雪“并不讶异于石板街的古老,也不多想考察军械库、屯粮库、庙堂、戏楼、古井、跑马场等,甚至对米街、山货贸易点也无多少兴趣,而是想看看当年杨升庵投宿的驿站和伙房,以及程咬金巧遇衙门府堂的断鸡案地点”。透过杨雪的视角,读者触摸到了程咬金的亲民观和杨慎的亲民情怀,看到了当地民众集资重建的文笔塔和四棱碑,感受到了当地百姓对文化的尊重和热爱、对文化的继承与赓续。而透过《情留普市》,读者也读到了杨雪的民本情怀。他出生在泸州纳溪的一个普通家庭,生长在一个物质和精神“双重饥饿的年代”,这是他民本情怀的起源。而隔壁美萍家“那一缸连环绘本图书”、院子里张姐唱的样板戏、母亲和祖母的教导是对这种民本情怀的文化启蒙。以后的求学和工作过程中孜孜不倦的读书,则为他后来的文明追寻奠定了坚实的文化基础。

  “民本情怀”是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和精神标识之一。杨雪个人的成长经历和接受的教育使他特别关注矗立在山水之中的文明遗迹,这样的遗迹点亮了中华民族漫长的历史隧道中的文明之光。

  杨雪的散文内涵丰盈,顾盼生辉,常有令人思辨的哲理妙语;文笔优美、活泼,读来如饮甘露,与仅限于写景抒情的散文不可同日而语。这与他认真严谨的创作态度,与他善于勤于思考分不开。《情留普市》发表于2019年,该作构思历时三年之久,写作一气呵成。《云烟水拍江门峡》查证资料、访谈知情人士用时一年,构思用时一年,整整两年时间才写成。

  “我是挣脱而来的一粒种子/心灵藏着一个密码/在你走过的田塍/悄悄发芽”。(诗歌《红高粱》)文学阅读是心灵与心灵互相碰撞和交流的过程,是以读者的心灵为触角去探索另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心灵世界。阅读的魅力就在于它能够在读者的心中种下一粒种子,让读者在品味文本的过程中培养人文情怀。杨雪是从故乡田塍上发芽、抽穗、成熟的一粒种子,他用自己的心灵密码解开了故乡的文明密码。这粒种子又在读者心中播下一粒种子,启动另一个心灵密码,让读者去理解故乡、理解个人与故乡关系、理解故乡的人文历史和文明赓续。

  杨雪一直在寻找文明的甘泉,在家乡的山山水水中去寻觅美好的世界,去感受文明、歌唱文明、赓续文明、寻找文明的血脉和文明的力量,他相信这是创造美好世界的主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