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历史题材戏曲的出现是时代的感召、历史的必然,是戏曲艺术自身发展的需要。新时代以来,由于文化多样、思想解放和文艺互鉴愈加密切等原因使然,革命历史题材戏曲创作呈现出多样面貌。无论是复刻红色经典,还是对革命历史进行再解读和再阐述,抑或是开掘新的红色文化资源,都反映了此类作品在不断更新着表达。
庐剧《农运特派员》以大革命时期为历史背景,讲述了合肥长丰革命先烈崔筱斋在家乡合肥地区建第一个党支部暨“中共合肥北乡党支部”,领导农民运动,拿起枪杆子反抗国民党压迫并为此牺牲的事迹。 《农运特派员》启幕的历史感的氛围营造,开门见山,直接把观众引入故事并置身其中。单枪匹马的崔筱斋,以个人之力把红色种子传播到农民中去,在家乡点燃红色之火,继而发动武装斗争,其勇气和胆略可见一斑。
崔筱斋领导农民抗租、抗税,成立北乡党支部,造枪发展武装,组织农民暴动扒粮,是庐剧《农运特派员》主要核心事件。因为剧情故事还原了崔筱斋的人物本相,崔筱斋身上又彰显出剧情故事的本质意义,人物与故事在“起承转合”上交替并行,传递出彼此所要表达的红色主题,从而形成人与事可分可合的两条副线,两条副线又形成了贯穿衔接全剧的一条主线,与简约的舞台遥相呼应,使得全剧节奏流畅明快,一目了然。为了反抗黑暗和压迫,崔筱斋把水深火热中的穷人团结甚至武装起来,拧成了一股让反动势力畏惧的力量。舞台画面呈现给我们的,是一幅精炼极简带有诗意的历史画卷,简化了许多看似必不可少的事件逻辑,而代之以强烈和朴素的情感倾向。崔筱斋以共产党人的人格魅力和善于斗争,为受压迫者寻找一条红色的解放之路,赢得农民的信赖,把反动阶级绝不允许和认为绝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
冲突源于不同的人、不同的群体、不同的力量,使得他们在同一事物之间挣扎。压迫与抗争是庐剧《农运特派员》的主题,是旗帜鲜明的矛盾,是光明与黑暗的斗争。为了创作出独特的东西,把人和事经过提炼后集中在微小细节上,是赋予该剧的一种风格样式和表现手段。剧中不同场次和桥段中出现的“帮工歌”:我们穷人真伤心,家里无钱去帮人……唱出了苦难,唱出了压迫,唱出了斗争的伏笔和必然。其次,剧中的大反派叶三爷,惬意地躺在摇椅上居高临下。这种带有意象表达的人物身份造像,显露了反动地主阶级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不可一世。摇晃的躺椅,就是被他们踩在脚下,他们所认为的永世不得翻身的劳苦大众。“帮工歌”与“摇椅”的意象表达,唤起了人们对受压迫者的同情和对剥削阶级的仇恨。毛主席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是中国革命最朴素的真理。作为毛泽东在广州农讲所任教时期的学生,年轻的共产党人崔筱斋把红色种子根植在底层,把反压迫付诸于实际行动,造枪与反动阶级进行武装斗争。崔筱斋以打铁为造枪做掩护,对叶三爷的盘查从容应对,显示了共产党人的机智和勇敢。此处“打铁歌”与“打铁舞”的设置运用,使剧中群体场面那些日常的动作既富于生动自然的生活气息,又富于戏曲化的形体韵致之美。载歌载舞的场面,烘托了造枪的兴奋和即将武装暴动的紧迫。这些不同舞台情境和人的情绪渲染,昭示了崔筱斋领导农民“抗租”“扒粮”“造枪”并最终推翻反动势力的正义性。正是这些不可或缺的侧面烘托,使得人物与事件双重并行,崔筱斋的人物形象也在不经意中显露出来,剧情故事逐步延伸并走向高潮。但是在他年轻而短暂的一生中,我们看到了共产党人的坚定信仰,更看到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红色精神。
戏剧是“人学”,它关心的不仅仅是人,还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部戏在侧面烘托、推进情节、渲染氛围、升华主题等方面,往往次要人物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每个次要人物的选择设置,都是为搭建丰满的人物阵容而服务。作为主题人物,崔筱斋在剧中并不是单一独立的存在。他的舞台艺术形象的树立,建立在他与不同人物的对应交流中。崔筱斋与反动地主叶三爷,因为所代表的阶级立场不同,由沾亲带故变成了水火不容的敌我矛盾。与红枪会首领孙四娘,崔筱斋以共产党人的磊落坦荡,晓以大义感召其主动投入到革命洪流中。与妻子玉兰和女儿英子,崔筱斋是深情的丈夫和慈爱的父亲。与曾经志同道合的战友汪本义,崔筱斋因其背叛革命而深恶痛绝。与受压迫的农民,崔筱斋敞开胸襟,成了他们的知心人。戏剧创作是形象思维,写一个历史人物,就是要穿云破雾去摸索他。崔筱斋首先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其次才是历经洗礼有着坚定信仰的革命者。红色题材戏剧大多有人物原型或取材自真实历史事件。艺术的观赏性来源于生动和真实,在创作中,找到与当代观众有认知度、有共情点的“人”是关键。尊重历史,注重对“人”的解读和开掘和对“人”的塑造,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创作命题。如果论及庐剧《农运特派员》的直观和看点,那就是红色与白色的两种势力较量中,不同人物所持的阶级立场和态度,即人物性格本相的还原。正是这些人物带动全剧并再现了那段“峥嵘岁月”,不管他是正面还是反面的。
这是发生在合肥长丰的红色故事,崔筱斋就是合肥长丰人,合肥长丰也是安徽主要地方戏曲剧种庐剧的发源地和传播区。这些先决条件,具备了把它变成文艺作品立在舞台上的创作优势。因此,庐剧《农运特派员》既是一种本土原创,也是一次“本色解读”。地道的庐剧声腔、接地气的合肥方言、朴实的地方民歌……这些“家乡味道”拉近了观众与舞台的距离。因为这是合肥家喻户晓的红色故事,因为崔筱斋是合肥人民引以为荣的骄傲。主题必须十分明确,毫不怀疑。庐剧《农运特派员》不是照搬历史抑或还原历史,而是以史为据,用极简的舞台艺术手段塑造崔筱斋,以及与之相关的人和事。纵观全剧,运用人物直观造像构筑隐喻世界,让观众通过直觉产生作品所期待的审美判断,作品的情感倾向也隐藏在其所提供的造像中。人物情感的朴素和理想的通透,使剧情最大程度地赢得观众的审美认同。
就目前剧本的文学性与舞台性相结合、包括唱词语言以及剧种的舞台表现形式上来看,该剧还有相应的打磨提升空间。有着两百年历史的合肥庐剧,原名倒七戏,又称小倒戏,素以传统戏而为观众喜闻乐见。《农运特派员》的创排,显示了庐剧对现实题材尤其是红色题材戏曲创作的适应力和包容性,其剧种艺术“可塑性”迈向了一个新的台阶。
(作者系一级编剧、中国戏曲学院文艺评论基地特聘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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