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佳子彧:解锁“面人郎”的新玩法
栏目:非遗
作者:本报记者 张瀚允  来源:中国艺术报

巾帼 郎佳子彧

  “大家好,我是捏面人的小郎”——很多时候,郎佳子彧在短视频中会以一句简洁的自我介绍作为开场。初识他的人,很难第一时间将这位青春、高挑,操着口浓郁京腔的北京大学毕业生,同“非物质文化遗产面人郎传承人”的特殊身份联系到一起。从冰心笔下《“面人郎”访问记》的主角、北京面人郎创始人郎绍安,到95后郎佳子彧,“面人郎”经过祖孙三代人的传承,如今正在以年轻化的表达,展现着非遗传统手工艺的“新玩法”。

  面人又称面塑,南宋《东京梦华录》中对捏面人就有明确记载:“以油面糖蜜造如笑靥儿。”而郎氏面人做工造型更为小巧精致,在文章中,冰心曾详细描述了郎绍安一件作品“打糖锣的”面人形象:“一副带篷儿的挑子,上面挂着几只大拇指头大小的风筝;旁边挂着几只黄豆大小的花脸面具,几只绿豆大小的空钟;里面格子上摆着一行一行的半个米粒大小的小白鸭子,框盒里放着小米大小的糖球……凡是小孩子所向往的玩的吃的,真是应有尽有了!”

  绵软粘糯的面团变作活灵活现的小人儿需要几步?郎佳子彧详细介绍到,材料是超市较为常见的江米面和富强粉两种面粉。经过滤后选择更精细、颗粒度更小的面粉,让面人的皮肤更光滑。为了让材料加强韧性、不易干裂,需要经蜂蜜和盐调和,再蒸成熟面、上色。面人以竹签为骨架,在竹签上从头部到身体、四肢逐步制作。用郎佳子彧的话说,面是一种比较奇怪、难征服的材料。看起来柔软,却“很有自己的脾气”,熟悉它才能控制它。郎佳子彧说,过了材料大关后,捏面人的难点更在于如何设计出一件满意的作品。

  不同于一般雕塑先造型再上色的步骤,面塑先将颜色和入面团中,“带着颜色去造型”的难度更大,对作品前期规划要求也更高。传统面人创作以《西游记》《红楼梦》等题材居多,老手艺人靠记忆便可以背下整个制作流程。但寻求突破的郎佳子彧希望把更多新的想法与观念融入作品中,复杂的构思意味着要在创作前将很大精力放到设计规划图纸上。郎佳子彧的面人作品常跳脱出传统形象,以一针见血又栩栩如生的表现方式关注着自身的反思及当下的社会问题。高考那年,因为学习压力大无奈放弃踏上篮球场的他,创作了作品《花季》。作品中的小面人一副学生模样被困在课桌前,双手和头从桌板里穿出来,仿佛带着枷锁。这也是郎佳子彧第一件自己设计的作品。

  在探索过程中,这位年轻的非遗文化传承人始终认为,创作与炫技不同,最好的创作并不是过多技巧的叠加,而是把想说的内容恰如其分地表达清楚即可,“五分钟就可以做好的作品,没必要在上面加十万个花纹”。比起技巧,更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个最大的矛盾点。作品是否出彩,就取决于这个点设置得够不够巧妙”。正如郎佳子彧意在呼吁人们关注儿童健康的作品《疫苗》,只用半小时左右的时间,便塑造出一个身长只有几厘米的面人婴儿被禁锢在透明玻璃针管中的场景,扭曲、错位的时间与空间互相碰撞,使作品产生了令人震撼的效果。同样,作品《观沧海》的人物形象没有过多粉饰,以我们身边常见的“手机族”“低头族”造型,反映了手机依赖及沉迷社交软件对于现代人的影响。

rumor&virus(谣言与病毒) 郎佳子彧

  疫情期间,郎佳子彧没有停下创作,每天浏览新闻时,那些抗击疫情一线的动人事迹深深感动着他。为致敬女性医护人员,他创作了《巾帼》,作品中的半身塑像分为左右两半,一边是剪了短发脸上因为长期戴防护罩留下红色勒痕的女性医护人员形象,另一边是京剧《穆桂英挂帅》中的巾帼英雄。郎佳子彧说:“她们的辛劳与伟大让我想到了中国的女英雄穆桂英,同时京剧是传统文化中宝贵的一部分,于是就有了传统与现代两种形象的结合。”他还用自己带着黑框眼镜的样貌为基调,制作了一个牙齿突出、头顶着由许多张嘴构成新冠病毒形态的作品《rumor&virus》(谣言与病毒),意在提醒大家,在信息时代,谣言也许比疫情传播得更快、更可怕。

  面人是郎佳子彧尽情表达自我的手段之一。他发现,在艺术大众化的形势下,观念更强烈、更显露个人存在的作品,更容易被聆听到。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被当代视觉崇拜和理念至上的看法所折服:“那个时候会认为,没有表达自己的作品存在感非常弱,做新题材才是‘酷’,而跟前代人重复做同一个题材没有任何价值。”于是,郎佳子彧在创作中将流行的新元素统统拿来,传统的一律忽略。但当他重新审视这些素材的时候,才发现似乎走上了创新迷途。

  该遵循传统,还是该突破创新?这也是当下传统手工艺面临的困境。郎佳子彧认为,“许多非遗项目花费很多精力在高超的技巧上,但是作品中的个人表达非常微弱”。徘徊之时,一次听交响乐的经历启迪了他:“几百年前的经典交响乐乐章,不停地由众多艺术家重复演艺,这之中依然有非常迂回的个人存在。面人几百年以来都在捏关公、寿星、观音等形象,同样可以察觉出来,对于同一形象,不同个人风格的形成是需要有大量背景知识作为支撑的。 ”

  如今,郎佳子彧已经在传统与创新的博弈中自我和解,找到了独有的平衡点:“一些人觉得当下是最好的,一些人认为先人最聪明。其实每种存在都具有合理性。有人坚持固守小圈,有人就想要打破边界。如果没有固守的人,打破边界的人连圈都没有,还能打破什么?如果一直固守,没有人去不断征服新观众,艺术也就慢慢萎缩变成了‘自嗨’。所以传统与创新应该平衡。其实我认为不需要刻意去想作品是偏传统还是偏创新,只要是想表达的内容,就直接做出来。”“一切看淡”的郎佳子彧,恰恰又在《变脸》《山海经——火神祝融》《百毒不侵,诸邪勿近》等诸多作品中,展现了传统与现代元素的完美交融与精湛技艺。

  如何让“面人郎”这项小众的非遗项目在传承中续写,是眼下郎佳子彧正为之努力的方向。“让大众看到,才有机会去喜欢”。他通过微博、抖音、快手等社交媒体平台,发布做手工艺的视频、教程或是作品分享,也尝试与品牌结合,用商业化的方式向社会传播推广,不仅受到了广泛关注,也通过自己的个人魅力收获了一大批粉丝。对郎佳子彧来说,传承非遗手工艺项目这件事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