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将时间的流转与特定的气候、物候相关联,是由我国传统天文历法、自然环境与社会生活共同融入而创造的文化时间刻度。从遥远的天体运行到近身的生活劳动,从久远的历史中逐渐形成并发展起来的每一个节气都传递着人们对自然的感知和对生活的体认。长期以来,二十四节气于国、于家、于民都发挥着时间准绳的重要作用,节庆礼仪、农业生产和日常生活无一不将其视为时间的指南针。在地域文化互动交融的大背景下,二十四节气在江南也以其或同或异的色彩表达着这一方水土之上民众的自然体认与生活理念。
杭州师范大学民俗学副教授袁瑾和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学教授萧放合著的《二十四节气在江南》正是一部兼具知识性与审美性的著作,其聚焦于江南民众关于自然时序的经验与智慧,承载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地域特色与人文气息,处处传递着作者对于以江南为域、以二十四节气为脉的文化资源的珍视与传承。
江南一域,风物宜人,自有着二十四节气应有的脉络,但也独具江南水土的风格与魅力。春季,东风徐来,雨丝风片,从孟春、仲春行至季春,期间大地回暖、阳气上升,立春卖春困、雨水送肥忙、惊蛰春笋鲜、春分迎花朝、清明轧蚕花、谷雨闭蚕门,这是好雨润的江南之春;夏季,骄阳似火,沉李浮瓜,从孟夏、仲夏行至季夏,期间热浪滚滚、阳气高涨,立夏尝三新、小满动三车、芒种忙“三夏”、夏至入莳门、小暑醉“三白”、大暑送暑船,这是万物长的江南之夏;秋季,星霜屡移,五谷丰登,从孟秋、仲秋行至季秋,期间大地转凉、阴气生长,立秋始晒秋、处暑驱蝗神、白露忙补露、秋分观秋潮、寒露逢重阳、霜降吃柿子,这是百果实的江南之秋;冬季,岁暮天寒,万物休歇,从孟冬、仲冬行至季冬,期间大地冰冻、阴气繁盛,立冬酿酒香、小雪腌菜忙、大雪“起荡鱼”、冬至贺亚岁、小寒始忙年、大寒花迎春,这是一阳复的江南之冬。
讲述传统中国人的时间简史,是这本书的核心意旨,让人在时序轮回中感悟中国式的生活美学。春、夏、秋、冬,兜兜转转、往往复复,让现时的很多人都忘记干了些什么或是应该干些什么,时间的标尺仿佛独留年、月、周和日,而少见春光如海、夏山如碧、秋月如珪、冬阳如煦这般的感受,更不用说二十四节气了。好像是该做些什么了,也许必须做些什么了。这或许是二十四节气成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的深意。当然,于中原农耕文化中生根发芽的二十四节气如何在江南风土的古往今来中持续攀爬,这个问题亦成了很多人关注的焦点。从书中读者可以感受到锦秀江南、衣被天下,绣娘们以灵巧的双手和天然的蚕丝孳孳不息地描摹着人间秀丽,丝丝缕缕、翻翻复复,像极了二十四节气在江南的样子——色彩斑斓是琐碎的生活,孜孜不倦是生活的态度。也许,“江南”的圈定总让人会觉得这样的关注实在过于地域化,但事实上这并不代表探究的意义之于一部分人便可以忽略。就像自幼生长于城市中的人们是否可以真正洞悉节气之于以前、现在乃至以后的农人们的意义,这一点也是无法确定的。所以,依然期待极具人文关怀的文化研究者和表达者们可以用其独有的笔锋和文脉去书写人和自然,让读者借此了然江南一地民众的自然感悟、时间观念和文化形态,从历史里来、从文本里来,到现实中去、到生活中去。
作为读者的我,思绪常常随着作者的行文肆意飞扬,但也总跟着那根脉牵回起始的地方——在四衢八街中寻找鸡犬桑麻,或者说,让乡酒野蔬融进软红香土中。感谢作者不容任何折扣的人文情怀,成就了这本书现在的样子——清丽又不失烟火气息。这样的评价既是盛赞,也是对让二十四节气的历史与意蕴更具象化的人们的致意。江南好,节气最宜人,一如江南的刺绣一般,让四季的生活在不断的翻复中变得更加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