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北京舞蹈学院推出了一部由北京舞蹈学院青年主创张云峰导演、张昊编剧,协同欧思维共同编舞的先锋实验性舞剧作品《瑞鹤图》。《瑞鹤图》原是北宋宋徽宗赵佶创作的绢本设色画,描绘了鹤群盘旋于宫殿之上的壮观景象。这幅经典画作既蕴含着中国传统文化的丰富内韵,又挑战着观者的想象力,几百年来人们对它的解读从未停止。这种充满想象力的创作方式,对于近几年来喜欢在艺术创作上“剑走偏锋”的舞蹈编导张云峰来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正如张云峰自己对舞剧的创作主旨的诠释:“这其实是一个男孩子的梦,一个追风少年的梦。”这部舞剧表达了主人公赵佶对梦的寻觅和对理想的追求,既有其的复杂情绪和人生经历,也体现了张云峰在舞剧创作上的突破。
以“梦”为题创作的舞台艺术作品已经数不胜数,这些作品大多是创作者对梦想的表达。作品造梦的对象赵佶和我们有着遥远的距离,相关资料仅存在于史料记载中,正是因为这种距离感,张云峰能在舞剧创作中充分发挥想象力,进而借助想象注入自己的精神意图和审美期望。当然,这个造梦对象本身也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他的故事足够多,也足够有意思,创作者很好地将这些故事融合在一起,令人耳目一新。张云峰想告诉大家这就是赵佶的梦,也是张云峰及其主创团队造的梦,而《瑞鹤图》是一个做梦的理由。舞剧充分发挥了舞蹈艺术虚实结合的意境优势,用舞台诠释了舞剧创作中自我表达的深层逻辑,实现了舞剧创作的新拓展和新的美学追求。
借助丰富的肢体语言和灵活的舞台手段,舞剧主创团队在作品中赋予了剧中人诗情画意的浪漫想象。由孙科饰演的赵佶、胡玉婷饰演的李师师、苏海陆饰演的蔡京,赋予了角色柔情、灵魂和生命,让观众亲而近之、近而敬之。他们的表演都有可圈可点之处,舞者借助古典舞的语汇及与其他舞种的融合,进一步诠释了剧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情感波澜。三人成熟的舞台把控能力,让舞剧的戏剧冲突也得到了充分表达。舞剧成功表现了赵佶的玩世不恭、蔡京的阴险狡诈、李师师的仪态万千。舞剧前半部分采用的是传统表达模式,后半部分风格大变,这是主创在创作领域的新探索,即融入摇滚音乐作为背景音乐,舞者的肢体动作也随之开始变得自由,表达方式与前半部分相差较大。风格的变化使舞剧前后形成巨大反差,这种反差“逼迫”观众从正负两极之间找寻突破口,尝试去理解作者的创作意图。三位舞者在驾驭个性较强的作品时显得游刃有余,给观众带来很多惊喜。剧中由李顺杰和蔡亦寒分别饰演的白鹤和罗嘉诚饰演的黑鹤围绕在主人公周围,以外在行为阐释着剧中赵佶的内在心理,让剧中人物鲜活地呈现在了观众面前。在我看来,这种对既定模式反叛的深入,是一种打破常规但又不影响剧情发展的结构追求,使创作衍生出更多的可能性。
现实与梦想之间总是有着极大的差距,就像人们常常对自己真实的处境不够满意,一旦到了梦里便心想事成了。舞台艺术往往正是创作者内心诉求和理想的一种表达,这种表达与自己的经历和社会认知密不可分。在剧中,宋徽宗赵佶对自己的处境不满,但又无可奈何,甚至是有些被动的。处于被动地位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寻一块属于自己的心灵净土,这块净土可以实现自己的所思所想。这种做法虽然是对现实的逃避,但却也是对生活和内心的真实表达。舞剧《瑞鹤图》试图通过主人公赵佶的画作解读他的内心,再通过他的内心来观察他的世界。赵佶在画中告诉世人,他想避开世间的纷纷扰扰。正因为如此,主创选择以“造一场不羁的梦”这个主题贯穿整部作品,让宋徽宗一生所有回忆都交织在他追寻的这个凌乱而又破碎的梦里。剧中融入了摇滚乐,完全突破了传统的限制,得以更加自由地抒发宋徽宗的内心情感。追求“活出自我”的宋徽宗和狂放不羁的摇滚乐在精神内核上遥相呼应,气质相通。这些都增强了作品的想象力。同时,历史上的宋徽宗赵佶不仅擅长绘画,而且在书法上也有较高的造诣,他在学习薛曜、褚遂良的基础上创造出了独树一帜的“瘦金体”。这样的人物背景,让观众在品味舞台上的主人公时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了一定的文化底蕴,同时加强了作品古典舞语汇中传统文化意蕴的表达。
最为难能可贵的是,舞剧《瑞鹤图》不仅向观众传递了北宋的美学思想和文化,而且还体现了一种批判意识。张云峰创作《瑞鹤图》并非为了歌颂赵佶的才华,而是要借助赵佶的故事来拓展艺术创作的想象空间,并为观众提供反思空间。《瑞鹤图》只是传达寓意的一个媒介而已。舞剧结尾赵佶在自己的梦中结束了一生,意味着虚无缥缈的梦终会破碎,让人省思:迷失自己终会让梦想化作一场空。
舞剧《瑞鹤图》在历史长河中挖掘传统文化,以舞台艺术的形式表现中国古典舞的当代内涵,其创作虽还有诸多可提升打磨的空间,但创作者敢于突破自我,大胆跨越时空、融汇中西方艺术形式,颇具创新意识,努力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创新资源,在一种批判意识的指导中探寻反思的意义,这些都是颇为难得的,也是这个时代青年创作者应有的创作姿态。
(作者系深圳歌剧舞剧院创作中心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