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追梦人》剧照 深圳歌舞剧院提供
11年前的2009年，是深圳特区建立30周年。在当年评出的“十大观念”中，有一句叫“来了，就是深圳人” ——它体现出这座移民城市的开阔胸襟和包容情怀。深圳歌剧舞剧院当代舞剧《追梦人》显然注意到深圳人并非原住民的特征，在剧中人一一亮相之时，就分别用字幕打出四川、湖南、山东、海南、山西的字样……一如许多表现美国西部大开发的影片所亮相的淘金者一般，编剧想说的其实是：“来了，就是追梦人” 。为什么在众多的追梦人中要特意亮相三男两女，在于舞剧聚焦的追梦人是合伙创建深梦AI公司的三位年轻小伙小波、阿亮和亚荣，另外两位姑娘分别是小波的妻子澜姐和阿亮的意中人晶晶。舞剧的主旨叙述是AI，也就是从事人工智能研发工作的追梦人，是在三位年轻小伙的追梦人生中去表现他们人生的喜怒哀乐！
是的， 《追梦人》是一部现实题材的舞剧。舞剧语言是高度偏离日常生活形态的艺术语言，表现现实题材对于舞剧而言是困难的，但深圳歌剧舞剧院别无选择——因为这个自改革开放才从一个小渔村矗立起来的大都市，其全部历史都是现实，是形形色色的非原住民的追梦现实。我想起曾经的深圳歌舞团创作的《深圳故事·追求》 ，也是一部现实题材、聚焦三位打工妹来深圳追梦的舞剧，形成了人物A、 B、 C的主题及主题变奏的舞剧叙事方式，表现了从“深圳是我家”到“把深圳带回家”的不同追梦人生。为了强调不同追梦人生的共同人生境遇，舞剧在追梦人与家乡人的通话中，反复申说的一句话是： “深圳挺好的，就是有点累” 。该剧创新了一种舞剧叙事方式，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总强调“现实题材是舞剧创新的第一推动力” 。
《追梦人》的题材选择也必然推动舞剧叙事方式的创新。想想，我们的舞剧何时表现过从事人工智能研发工作的追梦人？在拿到场刊到大幕开启的片刻间，我一直想象舞剧叙事方式的创新及其带来的形象塑造的创新——人物追梦AI的现实与AI的现实之梦如何实现异质的对话？相信这十余年后的又一部深圳舞剧，通过AI追梦人的人生历练和形象塑造，会重新定位深圳追梦人的特质，由此而实现从打工妹到AI人的飞跃。后来的舞剧叙事让我们不无遗憾的是，剧中除了反复用一只粗陋的包装箱扮成的智能机器人来图解AI外，并无其他特别创意，将这个本可以为舞剧带来无限创新可能性的动机轻易地放过了……
是的，编导或许是想去表现三位AI追梦人的日常人生。当然，他们人生的历练比AI的内涵表现更富人情味也可能更富感染力，但我们因为忽略对于追梦AI的内涵开掘而偏离既定的题材选择，使得AI似乎成了一张可有可无的标签。
该剧的四幕戏分上下两个半场。在上下半场的启幕后都分别有对五位舞者的简要提示——下半场是剧情揭示，上半场是人物提示。这个人物提示会让我们联想到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使用过的手法，只是后者显得十分必要而《追梦人》其实不必；因为后来的舞剧表现对于五位追梦人来自何地并无特殊意义，其地域标示与各自的个性呈现也无必然关联——如非要标示，还不如标示清华大学博士……这或许更有助于强化“来了，追梦人”的深圳现实题材的主旨。
其实，在一个群体背景中，不仅表现AI是创作的一个难题，塑造三男两女的舞剧形象也是一个难题。应该说，目前五个形象间的性格差异性及各自的独特性还是有所体现的，只是澜姐和晶晶的个性特征体现得更好些，深梦AI公司的三位合伙人就相对表现不够。这也说明我们的编创者对AI的科研缺乏深扎，因而失却了在对其深入表现中实现舞剧创新的实际机遇。就一般的舞台剧表现而言，三男两女似乎更适合歌剧或音乐剧的人物关系构成，因为在其间可以通过不同声部的设置来帮助设置个性并进而形成丰富且充分的织体效果。 《追梦人》以这样的人物关系进行叙事，处理得当会给舞剧结构形态带来新突破；处理不好则可能想面面俱到但面面不到——因为中国传统叙事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所导致的章回体结构，目前还难以在舞剧构思中立身。
看得出，舞剧编导很看重编舞并且也有很强的编舞功力。几乎每一段群舞都编得极为流畅通达，营造出深圳这座城市独有的气息和味道。虽然舞剧的场景设计是用巨幅布景遮蔽了所有包括天幕、侧幕在内的空间，但布景上叠加的高楼大厦及其清晰的天际线似乎并未干扰观众对舞台视觉形象的捕捉与理解。当从群舞的公共空间转到五位人物的个性空间时，舞台装置从侧台底部推出普普通通的居室，从情境的设定上就让观众一目了然，这些追梦人就是像你我一样的普通人；当然，做着AI梦的普通人本身就彰显出深圳的城市品质，也彰显出当代中国的现代化进程。
舞剧的编剧是青年理论家、北京舞蹈学院副院长许锐，他担任编剧的《骑楼晚风》《戈壁青春》等现实题材舞剧作品也广受好评。编导费波是中央芭蕾舞团的驻团编导，已有《牡丹亭》 《敦煌》等多部大型舞剧问世。两人此次联手，剧情站位高，且敢于攻坚克难；编舞思虑细，也勇于出新出彩……因而使得这部表现现实题材的作品，内容上极具时代气息，形态上也极具前卫风范。我相信，进一步磨合后，五位人物的性格会更鲜明，追梦会更生动；人物之舞和群体的造境之舞会更贴切、更融洽，人物的事业精进和情感波折会更有机、更关联。正如深圳歌剧舞剧院院长刘兴范所说： “这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土地，每一次太阳升起，都在孕育着新的主题！ ”对于《追梦人》 ，我们已然可以预见：这个孕育着的新的主题，将使这片土地更凸显出盎然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