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山携着他84岁的年龄,到达武汉
武汉的那只黄鹤,却刚刚飞走,
已等不及他的高铁进站
而他要寻找的敌人,玩起了躲猫猫
知道有一座飞来峰,从天而降了
到达武汉的钟南山很沉得住气,他的视线
从来就蔑视王冠
他当天出口的一个不留情面的判定
立即让国家作出决断,为三山五岳,戴上口罩
他每一句斩钉截铁的话,都有火神山、
雷神山的分量
谁说千年的黄鹤已经飞走
这一刻,武汉恢复了载重
关于钟南山的这趟行程,你也知道
他是由于订不到飞机票,而改坐的火车
本来,在空中,
他还能更早地拉住那只高飞的黄鹤
对此,他自己,并无怨言
别人不能提供的方便,他自己提供
他的84岁不是高龄,他不需要随从,
不需要专机
他全部的行囊,是他的公信力,他知道
人民需要他
需要他尽快站到电视摄像机前面,
把他的行囊抖开
好在他已经到达了武汉
人民在第一时间,把话筒递给了他
第一时间,他那双有着轻微白内障的目光,
透视王冠
洞若观火
他的亲戚林语堂先生曾说:“自己,永远是
自己的主角,不要总在别人的戏剧里,
充当着配角”
所以他当机立断,独自抵达武汉
他要在自己的人生戏剧里,说出自己的台词
他也愿意当配角,任何时候都愿意
如果
主角是人民
今夜,让我的心跟随你们去武汉
这是深夜,我只能,让我的
一颗心,一颗感恩的心,跟随你们
迅速而沉默地前行
这是在灯光昏暗的车厢内,我看见你们
一个个,端坐着,一声不吭
你们,有的是郑重地告别了家属,
再三地拥抱了妻子和儿女
有的则是,根本不敢跟父母提及目的地
只说,自己是因公出差
不敢提及武汉,不敢提及那里的
已经关门的野味市场里,死神在悄悄徘徊
不敢提及,那里的大街上救护车在啸叫
大夫不够,床位不够,设备不够
不敢提及,那里的发烧门诊面前,正排着长队
不敢提及,那里,最不缺的
是焦虑,是眼泪,是哭泣,是求援,
是一句使人难受的问话:
我的妈妈什么时候能够住院治疗?
现在,你们都默默坐着
掠过车窗的树木,像一柱柱黑色的闪电
你们自己内心的电闪雷鸣,已经平静下来
因为你们亲笔写下的报名书、决心书,
乃至血书
都已经在昨天递交了
祖国,伸出右手,亲自取了过去
现在,陪你们一起默默坐着的
是你们的防护面具,是你们的医疗设备,
是属于你们自己的
性命!
你们把自己的性命,与红十字符号
整整齐齐,收拾在了一起
我听你们说过,你们自从走上救死扶伤的岗位
就已经仔细称量过
中国人民的分量与自己的分量
因此,你们在第一时间,就听见了武汉的哭泣
也在第一时间,用写决心书的笔
接通了
自己的血管
我是在高铁站与你们告别的,我甚至
不敢跟你们握手
但是,我在流泪
我多想在这种生死决战的关头,
跟你们握一握手,代表
你们的妻子,代表你们的丈夫,代表
你们的儿子和女儿,甚至
代表你们年迈的父亲与母亲
因为我知道,你们是去跟死神拼杀的
你们会很勇敢地把自己的性命,
从剑鞘里拔出来,但是我明白
你们厚重的盔甲,也有被刺穿的可能
现在,你们正坚定而沉默地奔向战场
车轮与心跳,一起在黑暗中轰鸣
武汉已经很近了
你们的腮帮绷得很紧,严酷的使命与严酷的命运
已经开始敲响车窗了
我甚至看见你们其中的一位,眼眶里
忽然有泪水流出
他不是害怕,也不是心慌,也不是刹那间
想起了才两岁的女儿
他是为自己的使命感动
他终于在危难之时看见了祖国,而祖国
也在危难之时看见了他
他是激动,为自己激动,
他是在焦急等待列车到站的那个瞬间
而那个瞬间,他将阔步
走向人间大爱
阔步,走向自己
阔步,走向一个大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