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剧《武训先生》:探索“都市新淮剧2.0时代”
栏目:视线
作者:本报记者 乔燕冰  来源:中国艺术报

淮剧《武训先生》剧照上海淮剧团提供

  一个清末的农民,仅凭一个人生信条,用一辈子的时间践行一件事——化缘乞讨,兴办义学。由著名剧作家罗怀臻操刀编剧,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上海淮剧团艺术总监梁伟平主演的淮剧《武训先生》 ,将这位“千古奇丐”搬上舞台。这也是两人继《金龙与蜉蝣》《西楚霸王》后, 20年间探索都市新淮剧的又一原创力作,被誉为开启“都市新淮剧的2 . 0时代”之作。自2017年首演以来,该剧获得业界认可,也得到国家艺术基金的垂青。日前在国家艺术基金2018年度大型舞台剧和作品滚动资助项目《武训先生》专家研讨会上,专家们系统分析了该剧诸多亮点,也帮助主创团队寻找可提升空间,期待该剧实现都市新淮剧的再升级。

  重新认识武训的价值,是对武训的最好纪念

  上海淮剧起源于农村,成长于大都市。一个剧种的发展总是伴随着时代进程中人们审美趣味和品位的变化。同时,面对当下处于转型期的社会,尤其是80后、 90后甚至00后年轻人正处于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的塑造和转型阶段,戏剧作者如何捕捉到特殊敏感点并凝结于作品中,给社会以启发,这也是多年致力于“传统戏曲现代化”和“地方戏曲都市化”探索实践的罗怀臻着重思考并努力付诸创作的初衷。在该剧中他希望将淮剧的传统形式融入都市化表达,在形式和表现上求新求变,审美上回归戏曲本体,进入“都市新淮剧的2 . 0时代” ,通过武训对知识的崇高敬畏和对人生的执著信念启迪当代人。

  “这是一个艺术品相很好,艺术品质很高,艺术感染力和艺术的有机性很强的作品,好的艺术作品只要有思想和艺术的生命力总会感动人。 ”山东省文化厅原副厅长陈鹏这样评价。北京演艺集团艺术委员会副主任王亚勋则从戏曲性、草根性、艺术完整性和实现性几方面肯定该剧是部上乘之作,认为该剧从编剧、导演、音乐、舞美方方面面都“很戏曲” 。中国艺术研究院科研处副处长陈曦认为,该剧是一个充满人性光辉的创作,剧中人物复杂,有烟火气,更容易被普通人理解,尤其是剧中人物的对比,从人性的角度把武训形象凸显出来。如上所言,与会专家们对该剧的艺术呈现和思想主旨赞赏有加,这也证明了编剧及一众主创的创作初心不同程度地被观众感受到了。

  “罗怀臻老师是从艺术本体创作着力将武训的坚守信念呈现在舞台上,但是并没有一味地歌颂道德,而是立于当代立场,在渺小与伟大、悲悯和悲惨之间挖掘戏剧张力,尤其对知识怀着崇高敬畏,对人生抱着执著信念,对生命持有朴素的信仰表现得较为准确和到位,对当下社会具有启迪意义。 ”济南市京剧院院长于鹤咏如是说。中国戏曲学院戏曲研究所所长傅谨则强调,“今天重新去写去讲武训的故事,重新认识武训的精神以及探讨武训对当代社会的价值,就是对武训最好的纪念。武训以一个底层人非常质朴的理想去推进国民教育的精神在什么时候都需要,就像今天很多人做希望工程一样。 ”

  悖论问题不解决,可能武训越伟大意味着人性越恶劣,社会越残酷

  蹲在自己积满血泪修建的学堂外的墙角一隅,武训听着学堂内传出的琅琅读书声却踟蹰不前,不敢踏入他这个目不识丁的乞讨者心目中无比神圣的教育殿堂。诚如剧中这一让人刻骨铭心的一幕,贫穷的武训构筑了高贵的理想国,在它面前,似乎任何一种优越与富有都显得卑微与羞愧,戏剧的艺术呈现助推了剧中武训一生都在躬行实践的利他主义道德观,以及“信仰成为一种生活”的精神传达。藉此,善与恶、贫穷与富有、卑贱与崇高等诸多价值命题亦被重新拷问。该剧深刻的思想题旨,也让专家有了诸多反思。

  “对中国来说,育人是永恒的主题,该剧主题非常好,但在这个主题基础上还有没有一种更清晰的东西?作品有没有提供可以把主题做得更具体的可能? ”陈鹏认为有。他指出,武训吃的最大的亏、所受苦难的最大原因不在于不识字,而是在于人性的恶。所以戏剧应该把育人和推动社会风气转变等价值,在对人性、理想的培养,以及人的慈悲之心、担当之心和公德之心的建立等基础上有所延伸和转化,这将会使该剧的思想更厚重一些,不用任何拔高的方式便与现实相结合,因为当下社会同样呼唤对于人性的教育和理想道德的形成。

  “打一拳,一个钱;踢一脚,两个钱;一个耳光三个钱,两个耳光五个钱。 ”在戏剧第三场中,应着武训“要价” ,一人打,众人打,观者一哄而上,遭受雨点般拳脚的武训不顾凌辱与疼痛满地找钱……就这样在行乞中受尽凌辱和践踏39年,晚年开办三座义学学堂用的每一文钱都沾满汗水和血泪。然而针对这一剧情,陈鹏提出了武训乞讨行为与社会普遍人性关系问题的反思:武训的所有功绩都是建立在别人对他的虐待取笑而获得的,那么是否乞讨到的钱越多证明社会越恶?这是个很大的悖论,这个问题不解决,剧中武训越伟大,可能意味着人性越恶劣,社会越残酷。因此陈鹏建议,是否可以将剧情设置为当人们逐渐了解武训的办学初衷,晚年的武训获得了普遍的社会尊重,百姓见到他不再踢打取乐后给钱,而是自愿主动捐钱,甚至是向他鞠躬捐钱,这样的转化会在解决人性基本问题的基础上使武训思想的光辉和引导力、戏剧的高度以及社会意义都有所提升。

  《中国文化报》副总编辑徐涟思考的是,在21世纪的当下重新将武训立于戏曲舞台其当代性在哪里?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在国民教育受到极大重视并获得大幅提升的当下,我们发现却并没有解决人性善恶以及当下乱象等问题,还有很多道德问题是不是知识引起的?由此徐涟提出该剧是否应该着重理清两个逻辑关系,一是知识并不等同于也并不代表文化,有知识不代表有道德有素养,传统儒家文化恰是以培养有自省自律利他的仁者为终极目的。二是富人并不等于为富不仁,文人也不等于会道德堕落,而这些都是我们当下社会急需解决的问题,所以才会有仇富仇官甚至有教授被称为“叫兽”的问题。徐涟坦言,她是带着希望看到怎样解决这两个问题的期待去看该剧,因为只有解决这两个问题才能把上世纪50年代受批判的《武训传》的当代意义更深入地挖掘出来。她认为该剧已经在很多方面对此做了探索,“比如剧中多次出现《三字经》 ,并将其作为一个关键点。 《三字经》对中国人来说其开蒙意义恰恰在于做人,而非识文断字、学习文化的读本,它教的是一整套做人的道理和行为规范。 ”在此基础上,徐涟期望作品的精神内涵及武训精神的当代意义被更深更好地提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