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透视乡村社会的发展与变化,作家秦岭的观察与思考始终有属于自己的“后窗口” 。其短篇新作《天上的后窗口》 (载双月刊《芙蓉》 2018年第3期)以乡村发展与传统文化的冲突为主线,直抵新农村现实矛盾的命门,与当下千人一面的乡村底层苦难叙事区别开来,可谓别出心裁。
《天上的后窗口》讲述的故事看似游弋于乡村发展和传统观念之间,实则提供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深刻指向,那就是什么样的发展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发展。加之新颖的构思、土味十足的西部风情描绘,立即吸引了读者的视线,连续被《新华文摘》 《小说选刊》 《小说月报》 《中华文学选刊》等重要选刊转载。小说中,因为解决了吃水问题而彻底脱贫走上快速发展道路的尖山村村民,开始被自来水时代带来的实惠所陶醉,几乎集体无意识地抛弃了曾经干旱时代对水的图腾崇拜和与水有关的民俗民风,很多人对“我大”坚持祭祀水庙、给木桶添水、在“后窗口”看“水路”等不识时务的做法、行为表示不屑,嗤之以鼻,甚至认为“拖了全村发展的后腿,太丢人” 。夹在两难中的“我”也站在村民一边,与“我大”这个“陈旧落后势力”巧妙周旋,斗智斗勇,最终用“丢掉木桶” 、封掉“后窗口”的方式“根除”了父亲与水的一切精神联系。当后来村民几经自来水“意外故障”而遭受更严重的生活危机之后,人们才痛苦地意识到,山区的干旱依然是老百姓的宿命,代表现代科技文明的自来水,不仅应该珍惜,更应珍惜的是千百年来乡民们求水、找水、挑水的顽强意志和抗争精神。“我大”死后,人们把对水的崇拜和图腾无意识地转移到了早已不存在的“我大”那里,“我大”由此成为村民对水的心灵寄托。村民重新维修后的水庙、后窗口和捡回来的木桶,也成为日子的另一种象征。也就是说,一生为村民求水的“我大” ,最终活在了尖山村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基因之中。
毫无疑问,中国农村的改革与发展早已使传统农村的社会结构、人文形态、农耕文明发生了深刻变化,在全国乡村奔小康的历史进程中,农民的精神渴望与温饱问题同样重要,特别是在城乡一体化的建设大潮中,农村的现实矛盾也发生了转移,其中包括工业文明和农耕文明、城市文化与乡土文化、物质追求与传统道德、家庭结构的日趋社会化与千百年来的宗族意识之间的对立与融合、纠缠与疏解、迎合与排斥。不难看出,当下更多以所谓底层叙事为主的乡村题材小说,不仅无法涵盖当今农村的现实与矛盾,且有渐行渐远之势。从这个意义上讲, 《天上的后窗口》彰显了它特殊的存在和价值。
秦岭曾创作过以《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 《吼水》 《借命时代的家乡》 《硌牙的沙子》等为主的“水系列”小说,这些小说由于诠释了水与人、水与命运、水与人类的关系而受到青睐。 《天上的后窗口》同样坚持了对水的叙写和对底层乡民的观察,但笔触却探入到了农民的精神世界和传统民间文化层面,无疑是一种有现实温度、人间温情的表达,非常值得我们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