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大通花儿会 陈宜强 摄
中华民族有着5000年灿烂的文明,积淀着56个民族厚重的历史记忆和丰富的精神追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要善于从中华文化宝库中萃取精华、汲取能量,保持对自身文化理想、文化价值的高度信心,保持对自身文化生命力、创造力的高度信心” 。西部民间艺术“花儿” ,不仅仅是民众的生活方式、情感表达,而且其鲜明的民族风格和地方特色、纯粹质朴的音乐形象、丰富多彩的文学内容,以及蕴含深刻的思想精神,使其成为民族民间文艺独特的组成部分,因此对其更好地挖掘、整理也是坚定文化自信,传承中华美学精神,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路径。
生活在西部地区的汉族、藏族、土家族、回族、撒拉族、东乡族、保安族、裕固族等诸多民族,对“花儿”的挚爱并不亚于对流行歌曲的追捧。在“花儿”高亢宽广与缠绵婉转的旋律中,人们停伫于山间,徜徉于田野,你来我往,我问你答,以至于流连忘返,久久不能忘怀。
“花儿” ,有的学者把它当作是最初人民群众反对统治者禁歌的坚定回答,有的学者把它当作是爱情的宣言。虽然结论不一,但他们的判断却出自同一个前提,同一个认识,即“花儿”所表达的内容是真实的。这种真实和我们通常所理解、所说的艺术真实是完全不同的。这种真实是“心之忧矣,我歌且谣”的真实;是“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真实;是“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真实;是“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的真实,是“真诗乃在民间”的真实!
文艺与现实的关系问题是文艺基本而永恒的问题,而对于花儿这样的民间艺术和他们的创造者们,在他们的世界中,生活与艺术往往朴素地统一在一起,对他们来说,生活就是艺术,艺术就是生活。
有人说:“爱情歌是男女青年赶表时演唱的一类歌曲,布依语为‘温友’ 。关于爱情歌,当地人精彩地描述道:‘郎一针,你一针,好比花线对花针,哥是花针朝前走,妹是花线后头跟。 ’过去,男孩女孩长到十岁左右时,由长辈或者兄长、姐姐教他们唱爱情歌,待到成年后便可以参加赶表,寻找自己心仪的伴侣。 ”这段描述,不仅仅是月亮河布依族同胞生活的真实写照,也是中国大地上诸多民族的真实反映。彝族说:诗歌是“相知的门径,传情的乐章” ,在新中国成立前,“只有能唱山歌的男人才娶得到媳妇。对女方来说,唱不过对方的就必须嫁给对方,这样的习俗使得人人都会唱山歌,并且人人都唱得好。 ”藏族人民也说:“蜜蜂和鲜花相爱,春风就是媒人,青年和姑娘相爱,山歌就是媒人” ,“第一次相熟是明亮的眼,眼睛看花了还想看,第二次相熟是歌声,三句山歌唱动了情,第三次相熟结了亲,亲亲热热合成一个人。 ”
既然自身的生产都是以歌舞为前提、为条件的,那么,保证人的生存的物质生产,又如何?瑶族歌手这样唱道:“瑶家姐妹爱唱歌,唱起山歌好做活;春天播下百样种,收成几多歌几多。 ”歌声伴随着劳动,劳动催发了歌声。歌声与劳动之间似乎存在着巫术般的感应。还有“人世间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唯有山歌能够解除你心头的忧愁积怨;人世间充满斗争难有一汪清泉,唯有歌手能够倾吐真情替你说出心底的话语。让我的歌声是那山间涌出的清泉吧,流过焦炽的土地淌出一片绿色山林……”
上述民歌不但印证了民歌对生产劳动和心理补偿的巨大作用,而且进一步提示我们文艺是三月的春雨、五月的和风、七月的太阳、九月的溪水、是涌出的泉水、是火塘的红炭……总之,是与劳动人民的生存紧密相关的自然万物。所以,他们说:“不种田无法把命来养活,不唱山歌日子怎么过?饭养身子歌养心哟,活路要做也要唱山歌。 ”朴素的话语一语中的道出了花儿对他们生命的重要意义。
虽然“花儿”咏唱的优劣,没有发展成为西北人民择偶的标准,但她表现出来的艺术——生命化特征则更加直白和鲜明。在民间传唱的“花儿”曲令中,如“尕肉儿令” 、 “大眼睛令” 、 “乖嘴儿令” 、“大身材令” 、“阿哥的白牡丹令”等等。这些曲令都是以人或人的机体来命名的。这种“身体化”的命名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花儿”这种民间艺术形式为民众所喜爱的程度,也至少在形式层面给人以喜爱的表象。的确,“花儿”就像生命生存所需要的物质一样,没有它,人的生命就毫无意义。既然,“花儿”类的民间歌谣是民众生命的有机体,那么,歌谣自然就是生命本真的表现。
“花儿本是心上的话,不唱时由不得个家。刀刀拿来头割下,不死时还是这个唱法。 ”以这首“花儿”为例,笔者以为如果抛开其产生的历史背景,把它作为封闭的独立体,站在诗学的场域,以艺术心理学的视角去解读,更能显示民间立场的诗学价值和印证“花儿”类民间歌谣的本真。
“花儿本是心上的话” 。此句是说“花儿”作为民间的一种艺术形式,是人的内心世界的外在表现。从字面看,歌者在这里所要强调的并不是“话” ,而是“话”的来源与产生,即“话”在根源上、根基上原本就是“心”的呈现,是真情实感的流露,也就是有什么样的心就有什么样的话。正如《礼记·乐记》中所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 。所以,面对世间万物,悲欢离合,“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 ”
“不唱时由不得个家” 。这句是承接上句而言,进一步强调“花儿”的传唱不是由每一个个体所决定的,真正决定唱与不唱的是感于而动的情感,是情之所至的结果。这正如苏轼在《答谢民师推官书》中所说:“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 。
“刀刀拿来头割下,不死时还是这个唱法”两句,是说无论是在何种强大的外在逼迫下,即使献出生命也不改变“花儿”传唱的传统。“唱法” ,既可理解为“花儿”演唱的方式、技巧等,也可理解为“做法” 。根据全文,笔者认为此句当是与第一句属前后呼应的关系,因此,所谓的“唱法”当指“花儿”纯真、朴野、天籁的本色话语。
总之,“花儿”这一民间艺术形式,由于歌者与生活共同构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血缘”关系,从而使“花儿”成为天籁之音,代代相传,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