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说不明白,也就跳不明白
——从第十届中国舞蹈“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说开去
栏目:观察
作者:文/刘建 图/本报记者 乔燕冰  来源:中国艺术报

  民族舞蹈是一个母概念,从传统的意义上讲,它包括两大子概念,一是大传统的、主流的、精英的古典舞,一是小传统的、非主流的、草根的民间舞蹈。

第十届中国舞蹈“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提名奖内蒙古艺术学院《奶茶飘香》

  “中国民族民间舞”之荷花,当然是中国民族舞蹈56瓣花瓣构成的多元一体,它不可回避地要直面如下三个问题。

  民族舞蹈的概念

  民族舞蹈(ethnic dance)是一个母概念,从传统的意义上讲,它包括两大子概念,一是大传统的、主流的、精英的古典舞(classic dance) ,一是小传统的、非主流的、草根的民间舞蹈(folk dance) 。

  2014年8月,第九届中国舞蹈“荷花奖”古典舞比赛在西宁举行,积两届而合一,因为剧目太少。获金奖者,《济公》也,其题材和动作素材很大程度上是来自河北地方秧歌的民间舞,在冷冷清清中支撑着越来越清瘦的古典舞。之所以冷清,中国古典舞的“汉族主体民族论”是一个错误的导向,将汉族以外的其他少数民族主流舞蹈归入另册。于是, 2015年8月第十届中国舞蹈“荷花奖”民族民间舞决赛第二场完毕时,延边大学艺术学院的《觅迹》获得了第一名。 《觅迹》动作素材源于李爱顺所学习的韩国主流舞蹈——宗庙舞蹈、宫廷舞蹈和伎房舞蹈的后者,手不过肩,典雅内敛,与非主流的农乐舞不相干。但辗转流入中国后,因中国古典舞将朝鲜族舞蹈下放,于是到了“民族民间舞”的“荷花奖”赛场,以实际上的古典舞身份开始与民间身份的河北阱陉拉花、湖北土家族莲湘PK,就像当年蒙古族《盛装舞》夺魁一样。

  这样,约定俗成的反逻辑的“民族民间舞”就成了“红肥绿瘦”的“红肥”了——若干少数民族母概念+汉族民间舞子概念>中国古典舞“汉族主体论”的子概念。想不明白、说不明白,也就一直跳不明白了。

  民族舞蹈的构成

  民族舞蹈的概念清晰后,其平面划分与立体分层就摆在了我们面前。

  本届舞蹈评奖决赛中,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带来了《布衣者》 ,表现的是民间热巴艺人的热巴舞。热巴舞分布在整个藏区,包括卫藏法区、安多马区和康巴人区;在康巴人区中又分布在青海玉树地区、四川甘孜地区和云南迪庆地区;于此之中还有区域村落及艺人之间的差异。所有这些平面差异中还需要辨析立体分层的差异。像青海玉树“寺庙古典舞”中僧人的热巴舞,其祈福的高重心的动律与民间半驱逐半祈福低重心的动律是两种身体表达。

  又如彝族舞蹈,这次参赛的剧目之一是《远行》 ,用凉山披毡舞的素材展示了大山彝族男性的图腾记忆与亲情感受。四川凉山彝族舞蹈之外,还有云南巍山、马鞍山、无量山、哀牢山的彝族舞蹈,其间哀牢山的“十六步”与马鞍山的“十二步”各有所指。另一方面,彝族舞蹈也有社会分层的主流舞蹈与非主流之差异。大凉山彝族有黑彝、白彝、非彝根的三个层级,其手舞足蹈当然也立体划分出来。公元872年,彝族的《南韶乐》进了长安,成为宫廷“十部伎”之一——“十部伎”中的8部都是少数民族的。黑彝、白彝和非彝根阶层有阶级区分,至今还有不通婚的影响,但这并不影响其差异构成的共同身体母语的传承——路易十五上了革命的断头台后,路易十四的古典芭蕾依旧跳在今天北京的国家大剧院中。

  民族舞蹈的题材与动作的身体语源

  这是关于民族舞蹈的“跳什么”和“怎么跳”的问题。按照“存在先于本质”的存在主义哲学,不管我们今天办不办“荷花奖”舞蹈比赛, 《南韶乐》和大山彝人的披毡都是“先在”的。不管我们当代人多么有创造性,存在都先于本质。因此,关于民族舞蹈跳什么和怎么跳的问题,首先是要尊重先在性;其次要学会在禁忌中创作。

  尊重先在性一是要尊重民族先在的历史,像这次参赛的内蒙古艺术学院的《奶茶飘香》其顶碗舞源于蒙古族的“顶碗” “顶灯”或“倒喇” 。蒙古帝国历史长达700年,几乎是“汉家天下三百年” (杜甫)的一倍,其历史留下的遗迹浩如烟海。二是要尊重民族先在的现实,大凉山“查尔瓦”译成汉语是“披毡” ,披毡还分出线织带穗和羊毛擀毡防寒的, 《远行》的披毡舞或许少有历史考证,但现实大凉山彝人的披毡还在身上。三是更要尊重先在的历史与现实,像浙江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参赛的《跳魁星》 ,傩舞作为活化石的存在,是舞台艺术舞蹈身体语料库。

  20世纪50年代,俄罗斯小白桦国家舞蹈团和莫伊赛叶夫曾对新中国民间舞的创造者提出两个创作原则:其一,舞蹈题材和动作素材应该从原有身体语料库中提取、提炼、升华;其二,即使舞蹈题材在历史语料库中没有,也要从民间的神话、传说、绘画和生活中提取。主体不能超越客体。

  就创作的禁忌而言,民族舞蹈的创作不应向世俗化(甚至恶俗化) 、抽象化和反原型化过度发展。 《奶茶飘香》的顶碗上最好不要再加茶壶,因为全民信仰藏传佛教的蒙古族以为,人体之额头如佛之所在,顶碗舞是敬佛之舞。抽去民族信仰生活的舞蹈相当于抽去了其舞蹈题材构成的一半。

  在技术与表演上,中央民族大学参赛的《声闻》和中国广播艺术团参赛的《长调》 (原北京舞蹈学院的作品和演员)显然高人一头,但却未获高分,其原因在于抽象化的走向使许多评委只能感知其美而未认知其何以为美。如果这种抽象化再往前迈一步,就变成当代舞了。

  关于技术上反原型化有两点需要关注:一是其技术的构成非原型动作,常成为古典舞基训或现代舞技术的炫技;二是其技术的构成尚不及原型动作,像《莲湘闹春》中的“滚地龙”技术、 《喊瑶山》中的旋转击打长鼓技术。

  中国民族众多,所以,民族民间舞的“荷花”还有无限的绽放空间。

第十届中国舞蹈“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作品奖延边大学艺术学院《觅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