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理论发展的路径依赖:科学的范畴研究
——评金永兵等著《当代文学理论范畴导论》
栏目:视线
作者:冯巍  来源:中国艺术报

  文学理论学科的合法性危机在今天仍然困扰着我们,这种危机的存在与理论话语形态的模糊不无关系。如果能够以批判精神和历史眼光来界定对文学活动和文学研究产生过重大影响的概念、术语、范畴,将十分有助于促进文学理论的科学发展。新近出版的《当代文学理论范畴导论》 (金永兵等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5月)一书,著者自觉把该书区别于各类关键词研究专著,严谨地将自身定位于范畴研究,而且没有按照时间顺序或者流派沿革选取数量众多的范畴加以梳理,仅仅选取了9个范畴,细针密线探寻其理论旅行的踪迹。在这种探寻中,文学理论的范畴系统也伴随着历史的辩证运动不断地生成和创新,不断地走向文学和文学理论的现实,同时文学理论自身作为科学的面貌持续得以凸显和强化,为文学理论的持续创新提供了更加坚实的基础。

  著者在绪论部分就明确提出该书“七突出”的理论宗旨,即突出“历史性” 、突出“当代性” 、突出“系统性” 、突出“关联性” 、突出“关键性” 、突出“问题性” 、突出“文学理论性” 。究其本质,就在于著者凭借着自觉的学科意识,突出了文学理论的科学性。所谓文学理论的科学性,在范畴层面就体现为文学理论作为用逻辑的、理性的方法整合感性材料所构成的知识体系,各个范畴在功能上相互依存,具有凝聚性的结构。康德曾经做过一个简单的关于科学的概括,“每一种学问,只要其任务是按照一定的原则建立一个完整的知识系统的话,皆可被称为科学。 ”如果文学理论作为科学,那么,在文学理论内在生成和转化以及走向成熟的理论系统的过程中,范畴作为理论生发的“生长极” ,乃至作为理论话语模式的规则和运作方式,是文学基本理论问题中最为基础和最为核心的研究对象。

  面对西方理论20世纪以来的强势介入,以及中国文论当前概念术语的泛化所造成的学术混乱,该书集中关注了西方范畴在中国的语境化变迁,尤其重视了西方原生语境和中国目标语境的相互参照,很好地书写了一部西学东渐的“术语革命”的历史。这一革命不仅凸显了文学自身的基本理论问题,建构了文学理论自身的范畴框架,而且勾连着社会思潮,结合着文学活动,秉持着本土需求,既避免了中国文学理论被系统地重置为西方理论的类似形态,又成为中西“对话”的一种有效尝试。这种“为文学”的范畴研究告诉我们,文学理论也是历史的一部分。正是在范畴的历史迁异之中,文学理论自身不断呈现出方法论层面的启示。恩格斯早就指出,“一门科学提出的每一种新见解,都包含着这门科学的术语的革命。 ”

  这种范畴研究一方面是扎根于文学理论的基本问题,力求挖深挖透,另一方面是以强大的生命力延展到具体的文学活动,力求阐释精准。该书的第一个理论之网的“纽结” ,就是作为文学本体存在的范畴“文学性” 。从文学文本的内部范畴到泛化为外部范畴,再到“文学性”的消散和扩散,最后论及重建“文学性” ,回归其文学特质,即从俄国形式主义、新批评、结构主义,到解构主义、文化研究——在“文学性”范畴的历史流变中,著者始终以“中国问题意识”梳理西方文论话语,始终思考着中国文学和文学理论所面临的现状,如文学是否边缘化了,大文学时代是否到来了,文学整体水平是否下滑了,等等。

  其余8个范畴的研究,也遵循着这一理路,且在范畴与范畴之间的交错中各有侧重。谈“审美性” ,看重其在中国近三十年文学理论中的变迁,强调其与“反映” 、“表现” 、“形式”这三个概念的复义含混。谈“形式” ,立足其与“理性”的纠结博弈,剥茧抽丝探究其繁复的意蕴。谈“意识形态” ,指出其“意识形态性”的魅影,辨析其中西对话中的语义障碍。谈“艺术生产” ,深入其与“文本” 、“意识形态”的关系,直面“艺术产业”兴盛的社会症候。谈“互文性” ,确证其革命性的理论价值,指明其或宽泛化或精密化的发展向度。谈“话语” ,贯穿其与语言观念的互动,思考其价值评判的缺失。谈“文学符号” ,结合其意识形态的总体语境,关注其对“形式” 、“文学性” 、意义阐释的理论解答。谈“理解和解释” ,既把握其作为文学阐释的一般方法,又探讨其阐释的有效性和意识形态性。由于每一个范畴都呈现出阶段性的发展,时代环境的背景,范畴生成的文学及理论语境,关键人物或学派的阐释,二级范畴的展开,尤其是每一个范畴最终都努力指向文学理论现状的解读,并且各部分理论话语互相勾连,全书编织成一张坚实细密的文学理论之网。

  海登·怀特曾经说过,“特定研究领域的真正科学化的标志是确立技术术语,将其从普通教育言语的模糊性中解放出来。尽管一种技术术语的确立并不是学科科学化的原因,但却标志着研究者就什么是形而上学、什么是科学的问题已经达成了一致见解。 ”面对着今天文学理论对象的日益泛化,这四大对象要素构成了文学理论研究的坐标系,每一种文学理论都不会游离这一基本对象域,这9个范畴由于纳入这个坐标系就更加具有了理论生发力。这样的思考角度产生了一定意义上的原创性理论建树。这些文学理论范畴的演变,其实是在应对新的文学现实的挑战。这种以点带面、洞烛幽微的考察,能够给文学理论带来历史和现实的相生互动,而免于抽象逻辑思辨的单纯演绎和一般方法论的简单介绍。著者就是围绕着“文学理论是什么”这一本体性问题,运用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研究方法,力图科学地考察文学理论的范畴系统和内在演变逻辑,并以范畴学科化的方式推动着文学理论的整体创新与建构。

  (本文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