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南昌大学赣剧艺术鉴赏课程的火爆场景从自媒体火到了主流媒体,梅花奖获得者现身大学课堂,舞水袖、教舞剑、耍花枪,还带着几位“幸运听众”学生现场体验身段,把戏曲课教成了“爆款”。这一令人欣喜的现象背后,是数年以来戏曲在青少年群体中传播的成果显现。而这种戏曲传播的年轻化,除了广泛的社会层面文化自觉、互联网时代多元文化的宽容以外,更有近十年来主流层面坚持推动“戏曲进校园”的“尺寸之功”。
其实,戏曲走向三尺讲台,并非今天这个时代的专利——北京大学很早就已经有昆曲研习的传统。改革开放以后,不少高校也有自发组织的戏曲社团、也有戏曲名家前来教习的先例。新世纪以来,昆曲率先申遗成功,青春版《牡丹亭》率先在北大等高校绽放,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引出了持续多年的高校“昆曲热”——这也成为今天昆曲观众年轻化的一个重要因素,对戏曲传播的示范效应十分明显。但以上所说的戏曲进入高校殿堂,与今天的情形仍有不同,可以说,今天版本的“戏曲进校园”,要从近10年间的主流力推说起。
2015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下发的《关于加快构建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意见》专门提到“加强戏曲等优秀文化艺术的普及推广工作。开展优秀文化遗产、高雅艺术进校园、进社区,推进送戏、送书、送电影下乡等项目和优秀出版物推荐活动”。同年,另外两份重要通知《关于支持戏曲传承发展的若干政策》《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先后发布,真正意义上的全面的“戏曲进校园”由此开始。而在全国层面发力之前,不少地区也已先行一步,比如北京自2014年开始启动“通过高校、社会力量参与小学体育美育发展工作”(简称“高参小”),美育部分中相当大的一块版图就是戏曲在小学的传播,咿咿呀呀唱京剧,因此成了那一批北京小学生的“集体记忆”。
追述过去和今天的“戏曲进校园”小史,并不是想强调其传统多么悠久,而是意在阐述当下时代与更早历史的不同。近10年来开展的“戏曲进校园”,是由主流直接推动的全面铺开,而非个别学校的“单打独斗”。这种全面体现在两个维度上,首先是从小学到高校的全覆盖,此前无论是剧社曲社,还是后来的“白牡丹”主要受众还是高校学子,而那个时代很多人在上大学之前,至少在学校层面是没有机会接触戏曲艺术的。今时不同往日,戏曲的传播做到了“从娃娃抓起”,今天高校挤满戏曲教室的大学生,正是当年在中小学课堂上接触戏曲的孩子们。
另一个维度则是体现在戏曲剧种的覆盖面上,随着在全国各地学习的推广,“戏曲进校园”也“进”出了地方特色,除了今天“爆款”视频中的赣剧,此前也有网友拍摄的山西晋剧演员在高校课堂大秀“翎子功”的视频、西南地区高校学生唱彩调《刘三姐》“对歌”的视频等在互联网传播。全国性的“戏曲进校园”让地方剧种的传播与传承多了一种可能,这一在今天看来理所当然的现象,早在10多年之前仍然是不可想象的。
昔日,随着昆曲在高校的传播,业内很多专业人士都曾经考虑过“昆曲道路”是否可以复制到地方戏曲剧种身上,但是昆曲因为其文学性强的独特风格,在中小学阶段没有戏曲熏陶的大学生群体中进行传播,比之“花部”的地方戏曲有着明显的传播优势。
没错,作为美育的一环,戏曲艺术在青年群体中的传播重点就是一个“熏陶”的“熏”字,在一个孩子从小到大的全教育阶段“陪伴式”熏陶,让戏曲元素更多地出现在课堂内外,从而让学生们消弭古来艺术的距离感,正是“戏曲进校园”的重大意义所在。更进一步,戏曲的传播也必然与整体的传统文化在青年群体中的复兴互为因果:不仅仅是今天大学课堂的赣剧课,还有近年来“古风戏腔”歌曲,甚至戏曲美学元素的古风作品,都或多或少与青少年时代学校里的惊鸿一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由此也引出了戏曲传播的更深一层思考。任何传统文化都需要现代性。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两个结合”,特别是“第二个结合”的重要论述,引发我们思考,传统戏曲也要寻求更为广泛的当代价值。一门艺术要想永葆生命力,就要与现代社会生活发生深刻的交融,不能让“良辰美景”孤芳自赏,不能仅在书斋案头把玩“断井颓垣”,通俗讲就是“接地气”。
既然戏曲传播要接地气,就不要惧怕变化,敢于直面“碎片化”“符号化”传播的当今时代。戏曲的血脉早已融入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它在每个时代都要完成“变形”从而焕发新的生命力。具体到进课堂也是如此:不是全本大戏看不起,而是精彩的戏曲片段和帅哥美女的精湛技艺更有性价比,戏曲的从业者和传播者们要尊重青年观众群体的审美习惯,这更是戏曲“文化自信”的体现:戏曲宝库三千,取一点先让青年人开开眼又如何?
戏曲艺术在高校课堂的回温,恰恰是它不孤芳自赏,敢于主动拥抱青年群体的一个象征,背后是主流“戏曲进校园”摸着石头过河十年的默默助力——这条路虽然踟躇坎坷,但总能锱铢积累有所收获。戏曲美育像是早早埋进土里的种子,平日只管默默浇灌,更多时候要静待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