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之旅·发现之程
——评跨界融合影戏舞台剧《影箱奇旅》
栏目:探索
作者:王永恩  来源:中国艺术报

  由北京文化艺术基金资助、北京皮影剧团出品的跨界融合影戏舞台剧《影箱奇旅》是一部将传统与创新很好地融合在一起的作品。尽管演出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却包含了丰富的内容,留下了令人回味的悠长韵味。

  《影箱奇旅》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剧团里的老皮影箱中丢失了皮影三圣母,三圣母之子沉香寻找母亲而不得,于是向皮影界的神仙“大巴掌”求助。“大巴掌”为此开启了“皮影时空”,并与沉香、乌龟福福、仙鹤小白等一起踏上了寻三圣母之路。他们沿着古代的丝绸之路前行,一路历经曲折终于找到了三圣母,沉香母子得以团聚。

  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是中国的古老传说,故事所表达的母子真情令人动容。《影箱奇旅》尽管采用了沉香寻母的故事外壳,但它并不是对传统故事的复述,而是将古丝绸之路的历史镶嵌其中。这两部分内容看上去相去甚远,似乎缺少有机的联系,如何将它们结合起来?作者在戏剧情境的设置上颇费了一番功夫。作者将沉香和三圣母都设定为装在皮影箱里的影人,他们的故事便自然而然地和皮影戏联系在一起了。传说中的三圣母是由于哥哥的阻挠,故而和儿子无法团聚,在此剧中,影人三圣母则是被遗失在了演出的路上,要找到她便只能沿着皮影戏曾演出的道路重走一遍,而这条道路正是古丝绸之路,也就是当下重启的“一带一路”。这样的处理使得之后情节的展开变得合情合理,寻找三圣母和重走丝绸之路就这样不着痕迹地结合到一起了。

  这是一条充满了奇幻色彩的道路,作品突出了“寻”的主题,而这不单单是寻找三圣母的旅程,更是寻找真情、寻回技艺、寻求初心、回顾历史之旅。这是一场超越时空的旅行,当“大巴掌”按下时空的按钮后,作品便从时间与空间两个维度展开。从时间的角度来看,影人们跨越了时间的长河,往昔的岁月得以在舞台上呈现,我们在这个光影世界中看到了文明如何在历史中积淀,看到了我们的祖先曾经创造出来的美好与辉煌,更看到了历史的艰难前行。剧中尤其突出了皮影戏的发展与传播,皮影戏中凝结着我们对美、对艺术和对世界的感知与表达,它是中国的一种独特的文化符号。在空间上,创作者充分地利用了舞台的假定性,不断地变换着地点。影人们从北京出发,沿着古丝绸之路的路径一路向西,先是到了陕西西安,然后历经甘肃、新疆和伊朗,最终到达土耳其。这一路上,皮影的演出贯穿始终,向观众一一展示了北京皮影、陕西皮影、道情皮影和土耳其皮影,它们的表演形式、音乐唱腔、风格特征各具特色,将沉香救母演绎出了各地不同的味道。老腔皮影的《劈山救母》唱得抑扬顿挫,道情皮影用婉转悲凉的音乐演绎着《宝莲灯》,北京皮影则将《沉香救母》表现得细腻婉转,土耳其影人哈西瓦特和卡拉格兹等角色显示出了皮影旺盛的生命力。这让人不禁感叹皮影的丰富多彩、历史悠久,惊叹于皮影在传播中华文化与中外文明交流中起到的重要作用,故而这也是我们重新发现皮影、认识皮影之旅。

  在寻母之路上,沉香和他的伙伴们回到了历史的场域中,不断地与历史相遇。在玉门关,沉香一行见到了最早的女性使节冯嫽,她用水解救了在沙漠中干渴的他们。冯嫽是西汉人,先是随公主远嫁到乌孙国,后嫁给乌孙右大将,留在西域并成为了影响甚大的外交官。在敦煌,沉香等人曾与三耳兔相遇。三耳兔是三只兔子耳朵连在一起,朝同一个方向奔跑,彼此接触着对方,但又永远追不到对方。这三只兔子代表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敦煌的三耳兔藻井是目前全世界出现的最早的存世的“三兔共耳”符号,神秘而又耐人寻味。沉香等人在皮影时空中的所见所闻集中体现了人们对和平、亲情和友情的永恒追求,这是一条向善、向美之路,能够引发观众的共鸣。

  《影箱奇旅》是一部形式新颖的皮影戏,它的新颖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为多种艺术表现手法的融合,给观众以既传统又现代之感。皮影戏的演出是平面的,而《影箱奇旅》打破了这个传统,将以往平面的影戏演出变成了一个平面与立体共存的演出。在《影箱奇旅》的演出中,人、皮影与木偶同时出现在舞台上,剧中人物可以自如地穿行于平面或立体的世界,毫无滞碍,至于剧中的人物到底以何种方式出现在舞台上则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剧中四个主要人物时而以真人的形象出现,时而又以皮影的形式呈现,忽而又以木偶的形态显现。如在序幕中,影人沉香和偶人沉香同时在场,影人“大巴掌”和偶人“大巴掌”交错出现,操纵影人与偶人的舞台工作人员也直接登场,打破了“第四堵墙”。到了第三幕,由真人扮演的沉香出现在舞台上,这是一个现代的少年,他声情并茂地唱起了歌,较之影人和偶人形象,此时的真人更有感染力。人、影、偶的自由转换,极大地扩展了皮影戏演出的空间,它的世界不再局限于那一块投射着光影的白色幕布,而是延伸到了整个舞台。

  皮影本是光与影结合的产物,传统的光只是起到了照明的作用,影在影窗中活动。而《影箱奇旅》把光的艺术大大地发展了,仅是影窗就被衍生出了多种表现形式,剧中的影窗既有以往外在结构的方式,也有将其内化为剧中的舞台美术或是情景的表演。如沉香母子皮影中相认后有一段非常浪漫的关于春夏秋冬的插叙,将母子的思念与四季的流转组合在一起,拓展了影窗的功能。影窗时而被放大,成为叙事的主体;时而被缩小,以幕为景。当大雁飞翔、树叶飘落时,圆圆的影窗便成为了渲染氛围的手段,强化了抒情色彩。影窗不再是单一和固定不变的了,而是可以根据作品内容的需要承担不同的功能,舞台上多个流动的异形影窗可以同时在舞台上出现。以前的皮影戏是在影窗后面安装定点光源,这次的演出由于有流动的影窗,创作者在光源上进行了改革,不但使用了大量的手持光源去追光,同时也广泛地使用了舞台空间的场地光。再加上多媒体影像的重叠,技术的应用使皮影的可视性得到了明显的增强。在这里,光不再是没有生命力的工具,而是融入到了整个叙事的话语中。影亦如此。《影箱奇旅》不只有皮影,还有人影、手影、剪影和投影,充分展示了“影”的魅力。

  传统的皮影戏的表现手段是比较简单的,主要是操纵皮影加配唱,但在《影箱奇旅》中却加入了很多的表演形式,有真人、有木偶,还有舞蹈和北京童谣,极大地丰富了皮影戏的表现方式。在皮影时空里,一行人每离开一地,走向下一个目的地时,总会有一首北京童谣响起:“丝绸之路贯东西,一路高歌皮影戏……”朗朗上口的童谣与古希腊戏剧中歌队的作用相似,起到了换幕的作用,意味着一个段落的结束,着使全局富有节奏感。穿插其中的舞蹈让舞台变得活泼起来,给观众带来了新奇的观剧体验。总之,《影箱奇旅》是一次大胆的尝试,是一次多种艺术形式的碰撞和融合,它的成功演出预示着皮影戏的世界会变得越来越大,它的道路会越走越宽。

  (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