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画卷处,深藏思与忆
——纪录片《隐秘的细节新编》观后
栏目:品味
作者:赵莹  来源:中国艺术报

  河南卫视和优酷播出的知识考古节目《隐秘的细节》聚焦商周文明,深入挖掘传统文化,实践精彩的当代演绎。在《隐秘的细节》第一季中,全程仅邀请知名演员黄志忠担当主讲,其余的讲述均由德高望重的文史学家承担,使节目更趋向知识性与历史性,受到诸多文史爱好者的好评。时隔一月,《隐秘的细节新编》(后面简称《新编》)紧接推出,同样沿袭之前的名家配置,真正将人文落于实地,让作品的品位、立意得到升华。

  在以往的历史性节目中,基本以时间为轴,以帝王更迭为线,交织成单向的故事脉络。但《隐秘的细节》系列不同,它侧重典籍文献、出土文物的考察,擅用经济学高度,宏观体现当时文明的变迁史。以第一季讲述的青铜器而言,殷商早期的青铜器中具有高放射性,这与远在非洲的埃及青铜特性几乎一致,足以表明古时人类文明展开交流的既定事实。《新编》继承之前唯物辩证的逻辑观,从微观细节关注古代人民的生活图景。它以历史器物为切入点,牵涉出当时古人的生活方式、制度模式,从而对历史遗存进行复盘,找到了诠释历史的新角度。以水稻为例,根据出土的遗迹,当时的人已然掌握耕种技术,但粮食的低产以及单一的状况,令古人深感焦虑。于是,他们拓展养殖方式,尤其是当地的部落豕韦,不仅养猪能力一流,还设计出用猪皮当围墙的建筑形式,深刻反映前人的智慧与技能。还有大量出现的龟甲,都是殷商时期占卜的必备工具。古人需要烧灼龟壳,从痕迹上判断凶吉。不过,这种方法也成为表达爱意的方式,就像节目中武丁和妇好的爱情故事里,龟甲默默扮演起红线的角色。每逢妇好出战,武丁总会以龟甲卜筮,询问妻子安危。因此,在节目的叙事视角上,更偏向以文物串联恢弘的历史,揭示主流历史下的日常琐碎。

  内容编排上,《新编》较上一季改动较大。在此前的版本中,基本时长在45分钟左右,内容体量较大,知识也更为繁杂。以第八期《给你一个陌生的纣王》为例,为展现出殷商与周王朝的渊源,节目从周文王父亲季历的数次征伐讲起,梳理出殷商与周部落之间互相掣肘的事实。同时,多次穿插季历、姬昌和商王文丁、帝乙的时间年表,显示他们间的年龄差距,以证实周部落不臣之心久矣。所以第一季中,知识结构更显客观、严密,从多番论证中推演出历史的可能性。不过,《新编》不同,样式较为活跃、有趣。它吸收了原版丰富的科学性,同时增入动漫的科普解说以及网络热词,让历史在生活的加工下平易近人。为凸显殷商时期的隐秘故事,节目缩短时长,以严谨趣味的动画模式,走向历史栏目的年轻化、现代化,同时用理论佐证,实现史实的回溯与现实的追问。每一集中,节目都会以诙谐的小问题进行内容的分割。通过短小的动漫制作,还原历史的现场。在原始信仰中,各地祖先们认为只有用人血祭祀土地,才能使土地恢复地力。在农耕社会,祈雨是重要的祭祀活动。为表明诚意,用活人作人牲成为当时的首选。在商朝初年,中原地区连续数年遭遇大旱,谷物颗粒无收,因此,作为君王的商汤为表诚心,竟将自己作为人牲立于柴中,结果还未等到柴点燃,上天已降下大雨,这便是著名的“汤祷桑林”。这一史实借由幽默的动画展现,既追溯了历史的“高光时刻”,又对人牲的概念加以例证,颇具科学的思维与力度。当然,人牲的人选到底来自何方?节目用考古文献和图示进行观察、访谈,并由马克思理论诠释战俘的效用,从人类史的研究角度直观、鲜明地回应历史中的诸多疑难,自如地梳理历史处境与文明路径。饶有意思的是,节目组还将现实中的网络话语纳入语言体系,如在人牲选择上以微信聊天界面呈现求神的流程闭环,在介绍安阳马投涧小米时用直播带货解析其优点,使观众对历史的探索产生更多生活化的思考。

  总体而言, 《隐秘的细节》两版历史跨度不大,始终围绕殷商时期的历史史实演进。节目剥去儒家编织的道德、神话的历史外衣,以经济、政治、地理等层面结构社会史,展现其本身面貌。在涉及专业领域时,黄志忠作为串讲人,惟妙惟肖地讲演起文明的诸多景观,如通用文字尚未产生的时代,各类方言互相交流的奇异景致,便在他的演绎中娓娓道来。节目还将葛剑雄、王永生等文史专家的画面随时切入现场,针对不同类型的问题,由他们分镜头、分领域解说,并援引《史记》《左传》《竹书纪年》《资治通鉴》等典籍证据,互相印证,互相补充,从而层层碰撞,激荡出细微的生活实景。在聚焦商周文明之余,节目用三维特效手段展示古代地理地貌,以殷商王城七次迁都的路线为线索,合理分析迁徙背后的定居需求。不过,《新编》的用意不止于此,它将第一季原本的内容加以拣选、拓展,以问答题的形式展开,让碎片化的史实充满针对性,便于观众理解。它还擅于触摸历史疑云下跳动的血脉,为那些有血有肉的帝王正名。最典型的莫过于对纣王此人的探讨。众所周知,纣王帝辛在史书中臭名昭著,他因荒淫无道而遗臭万年,而妲己更被认为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可事实上,帝辛也充满政治抱负,他启用有能力的非贵族平民,还开放了法律对人口归属的限制,让更多的流民得以在殷商的城邑中生存。至于妲己,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奴隶,在历史洪流中作用微弱,甚至毫无存在感。所以,只有将人物真正放置于历史的主场,方能打破成见,全面地判断历史的正误,由此反思自身,从哲学高度审视宏大命题下的人性。

  尽管各类娱乐节目竞争激烈,但历史题材仍保有鲜活的生命力。历时两年打造的《隐秘的细节》系列,也衍生出节目创编的全新形态。它不仅依托互联网模式,实现网络与电视的双向传播,同时,节目走入线下,深入校园生活,拓宽了节目的空间和容量。它以触及现实的质感、穿梭时空的浪漫和缜密严谨的论证,正指引着青年人扎根文化的沃土,生成更为浓厚的人文积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