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文艺界众多有识之士,对“饭圈文化”、“三俗”、行帮习气等不良风气进行了批评,非常适时地就文艺界职业道德和行风建设工作展开广泛而深入的讨论。在为之深感欣慰振奋的同时,也想起了当年曲艺界老前辈曾屡屡告诫后人所要警惕的行业陋习“蹬趴贬踹”。所谓“蹬趴贬踹”,就是自认为自己高明,艺术水平比别人高,同行们个个都不如自己,表现出贬低同行、诋毁同行、伤害同行的行为。想到这些年,自己由一个相声艺术的“热爱者”变成了“陌生客”,这种变化与某些演员在舞台上,肆无忌惮,以“砸挂”“现挂”为名,暗对同行进行“蹬趴贬踹”之实的低俗表演不无关系。前几年,面对某大学教授对一个“流量明星”的赞美,我当场毫无情面地予以驳斥:“我心中的相声艺术家理应是功夫、智慧、境界的统一,功夫不是卖弄技术而是要与健康的内容相协调;智慧不是脑袋反应快,而是与真善美的追求达到默契;境界就是要懂得演出场地是一个公共平台,容不得你在这儿以调侃的方式泄私愤……”记得当时的我,心底颇有欲哭无泪的伤痛,一个好端端的大学教授怎么会被这类“流量明星”所俘虏了呢? !
痛定思痛,在“回归传统”被当下某些相声从业者为“沉渣泛起”遮羞所高频率使用的“幌子”时,“泥沙俱下”便容易成为一种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现状。在加强职业道德与行风建设、争做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的进程中,理性的做法当然是,不忘老前辈悉心叮咛,反躬自省,不责于人。
联系到我本人,记不清哪年了,我的一件作品被两个孩子演出后参赛,当场被另一位与我也熟悉的评委提出异议。后来此事传到我耳朵后,我抄起电话立即给那位投反对票者一通恶语伤害,如此似乎仍觉不过瘾,之后又给行界若干熟悉我们彼此的人对其“蹬趴”。这样一想,怎敢说艺人曾经的陋习在我的身上已经销声匿迹了呢?!近年写过一些评论文章和作品,当别人说到有些作品曾被某评论家肯定时,总也掩饰不住轻蔑一笑:“他会写作品吗?”尽管面上没有直言,但“潜台词”却是故意贬低他人而抬高自己。细想想,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还远不止这一桩。
常言说“打铁还要自身硬”,我们唯有不断反思、超越自我,从而不断创作、演出寓教于乐、雅俗共赏的精品力作,才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对“蹬趴贬踹”类的行业陋习做出更有力的痛击。“蹬趴贬踹”是艺人“撂地卖艺”时的恶习;它与当时个体游艺于市场,面对竞争、博弈而得以生存之弱肉强食的“艺人语境”不无关系。今天,新时代让曲艺成为“艺术大院的一家”,而曲艺人亦有了“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责任担当。显然,“蹬趴贬踹”与今天飞速发展的时代背道而驰、格格不入。
如何看待当下所处的“语境”,这是我近年来始终思考且心底久久放不下的问题。荀子曾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我们业界每个人的具体所言所行,是形成行业之风的“源头”与“根本”。倘若失去这样的自觉,必会导致行风不端。“说书唱戏劝人方”,最好的“劝人方”莫过于言自本心与身体力行。一个作者只有做好人,才可能写出情真意切的好作品;一个演员只有做好人,才可能塑造好表里如一且生动鲜活的艺术形象。这是一条不容置疑的做人铁律,更是不容忽视的艺术规律。
其实,行风中的新观念与旧恶习始终是针锋相对的。记得某曲艺前辈曾说,相声素有“既打内又打外”之说,它们之间当首选“打内”,因为外行往往看热闹。低俗的相声表演喜欢拿观众爱看说事。这些年相声圈子有个别人打着让观众“笑”的幌子,或明或暗而不乏“蹬趴贬踹”者。可以说,这些人骨子里忽略了艺人自身的道德修养与思想改造,有意无意地为“娱乐至死”助纣为虐。说到家,艺术是形式与内容不容分割的一个整体;艺术家的道德情操与其审美眼光更需要彼此相依为命;艺术作品是起于人而至于人的“果实”。20世纪80年代初,我曾采访过相声艺术大师马三立,他的话语重心长、犹在耳边:“不能满足于当滑稽人。只有多下功夫,提高思想、艺术修养,把相声艺术提高一步,才能追上飞跃发展的时代。”在我们呼唤曲艺工作者注重职业道德和行风建设的今天,重温这位已故相声艺术大师的叮咛、嘱托,不仅感觉它博大精深,更觉肩头有份沉甸甸的责任。
(作者系山东省文联文艺工作者职业道德建设委员会主任、山东省曲协名誉主席)
中国曲艺家协会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