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嘉善县治本村的沈家窑是干窑古镇唯一获得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称号的窑墩。窑工们在沉重的工作间隙,聊聊吃什么,依然那么乐观
烧窑时熊熊火焰将窑内映照成一片橙铜色
离上海80公里之外的浙江嘉善县,离著名的西塘古镇不远,有一个叫“干窑”的古镇,史上称“千窑” 。当地土窑无数,是历史上有名的“窑乡” 。因“千”和“干”只有一笔之差,阴差阳错成了“干窑” 。几百年来,干窑一直以烧造“京砖”闻名。其出产的京砖是中国古代的一种特型砖,每块价格高达一两黄金,有“金砖”之说,历史上专用于铺设故宫和皇室园林的地面。
时过境迁,当地大部分砖窑逃脱不了被拆的命运,现在保留下来的砖窑只有寥寥几座,其中以治本村的连体窑“沈家窑”最为出名。沈家窑建于道光年间,距今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2005年被评为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保留了下来,这也是干窑镇唯一获得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称号的窑墩。修复后的沈家窑,又重新焕发生机。
古老的京砖烧制工艺极为复杂,仅从取土到成坯就要经过几十道工序。京砖制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出窑则是这个漫长过程中最精彩的片段。我辗转通过嘉善县博物馆原馆长董老师,联系上沈家窑窑主沈师傅,得知最近一次出窑、装窑是一月五号、六号。于是,四号下午就驱车来到干窑,在沈老师的陪同下来到窑上,见过沈窑主,落实好第二天早上拍摄出窑要准备的工作,就在窑区转悠。本想拍摄京砖制作的一系列过程,但被告知最近没有拉坯,四号下午拍摄了烧窑、打磨、切割等几道工序。
第二天是出窑的日子。凌晨4点赶到窑上,窑工们已经进入了窑腹,开始出窑了。在窑洞外搬运的基本上是老年妇女,她们戴着草帽、手套,腰部绑着粗粗的稻草绳,以便搬运时用腰部的力量减轻双手的压力。小的十几块砖垒成两摞、大的两块砖合抱,就这样用她们的双手,从洞口把传递出来的一块块砖,搬运到外面空旷的平地码放好。她们虽然年纪大了,但速度快,手脚麻利,甚至一路小跑着。没有一个人落后,也没有一个人偷懒,搬到外面后又马上返回窑口接下一批砖,一切都是那么忙碌、有序。这些窑工,目测年纪都在六十岁以上,都是奶奶、外婆级的人物,工作既繁重又艰辛,一个人一天经过双手搬砖的重量多达数吨,繁重的工作强度和艰辛的生存环境让这些老年窑工不堪重负。双手双臂承受着重压,脚下却生了风似的,嘴上聊着天,说着中饭吃什么,时不时地爆几句粗口玩笑,依然那么乐观。无论是沉重的工作间隙中窑工那坚韧的眼神,还是满脸流淌着汗水、正在喝水解渴的舒心;无论是落满窑灰、充满皱纹的黑色双手的力量,还是阳光下一支烟后升腾在脸上的惬意等等,都深深地触动了我。每个窑工每天要搬运数吨重的京砖,并且工作环境恶劣,粉尘十分呛人。
和窑外相比,窑腹内搬运的窑工都是老年男性。趁着短暂的换班之际,跟随窑工进入窑腹内。逼仄的门洞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进出,一条砖梯几乎垂直地立在窑洞入口处。登上砖梯,眼前一片昏黑,小心翼翼走了几步后,眼前才有了微弱的光明。定睛四望,我已置身于这座百年古窑的腹心。在我的四周,从大到小的京砖整齐地码放着,一圈一圈,直至窑顶。窑内昏暗,只有圆锥形的窑体顶部一个四方形的小天窗,可以透进一丝空气。经过十多天高温燃烧,虽然已冷却多日,但窑内仍异常闷热。脚踩在竖立的砖上,裤管传递上来的热气,时刻担心鞋底被融化。伴随着高温,让人难以忍受的还有窑内呛人的灰尘。燃料燃烧后的灰烬,附着在窑内四壁和砖上,砖一搬动窑灰四起,久久无法消散。奇怪的是在窑腹内搬砖的窑工,却不戴口罩,不知道有多少窑灰被吸入。
古老的窑墩,作为干窑传统窑业生产技术发展的一个缩影,被誉为“活遗址” 。随着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展和环境保护要求的提高,越来越多的土窑被拆毁。然而,全国各地对古建筑的整修和保护又如浪潮般掀起,大量仿古建筑被陆续建造,这种纯手工古法烧制的京砖就成了紧俏货,客户排队等着要货。另外,作为有着地方特色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干窑京砖生产烧制技艺也需要加以保护和传承,真可谓是矛盾重重。和农村其他行业相比,窑工这个职业收入相对要高,但这份艰辛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承受的,特别是年轻人更加不能接受。而整个京砖制作,特别是出窑入窑,目前还只能依靠人工双手,无法机械作业。如果这些窑工老去,环保要求进一步提高,这个行当是否会消失?到那时这座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沈家窑是否只能成为一座博物馆?干窑的京砖生产是否会成为绝唱呢?
文/图 戴永喜
妇女们戴着草帽、手套在窑外排队搬运京砖,手脚麻利,忙碌有序
每个窑工每天要搬运数吨重的京砖,并且工作环境恶劣,粉尘十分呛人
京砖上若隐若现的手印,让人感受到那落满窑灰、充满皱纹的黑色双手的力量
搬运京砖只能依赖人工双手,窑工们每天的工作繁重艰辛,疲惫不堪
窑工们把从大到小的京砖整齐地码放着,一圈一圈,直至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