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雪

　　小雪迟迟不下来。大雪匆匆已经到了山上

　　乌桕的叶子都红了好几遍，那不是北方当然

　　这里的白果林也是黄的。满街的树全是裸树

　　小麦正在过冬。土里刨食的人们怀念种子

　　从玉米开花看见玉米的来生。从红薯扎根

　　看见人类的笨拙和哆嗦。到雨生百谷的时候

　　雨随风而落是透明的种子。大地的上半部分

　　是厚厚的雪沉浸其中，无数虫子藏匿其中

　　木柴从墙根儿堆到屋檐下，是最温暖的墙

　　四体不勤的人啊，还以为智慧是翻译出来的

　　田园上的牧歌外来者听不清。羔羊的春天

　　只有神的到来才能照看，宛如大雪落在湖边

 

　　银杏叶子千万千万

　　银杏叶子千万千万，落在树下多少就多少

　　换个人也许会有许多灵感。而我思想起

　　冬天就要来了。雪在关外一直走走停停

　　阳光打在最后的树叶上，我早已忘了时辰

　　八百年前什么样，八百年后还是什么样

　　这中间多了几个轮子。星星照旧转动

　　不紧不慢的四季带给人类食粮，多么慷慨

　　仿佛木瓜落地溅起的尘埃，根本看不清

　　这个世界因为逼真而残酷，也因为残酷

　　春日之神必然降临。胡同口发白的石凳上

　　刮过的狂风以落叶为凭。地锦在墙上红

　　孩子们天天挖，最后听见的才是一阵风声

 

　　两片银杏的叶子

　　两片银杏的叶子看见我，我也看你看着

　　挂霜的白果在树顶，几乎累垮了一个年头

　　两片银杏的叶子像一阵风，一会儿不动

　　一会儿又动得厉害。四季的轮子等我们转

　　万物的光泽如真理。叶脉密集的绸缎

　　裁剪了风的样子。而经过春天树下的人

　　没有看见花开，是因为银杏开花的时候

　　只有风可以看得明白，风吹银杏才坐实

　　子子孙孙并非结果。银杏就为播种而来

　　对照一个人在暗处也在明处，像两片叶子

　　枝条横竖都是枝条。所有不想提起的事

　　两片银杏的叶子不断呼叫两片银杏的叶子

 

　　在白果林的缝隙中

　　在白果林的缝隙中，天空才是天空所见

　　你看啊落光的树轻松了许多。许多人走了

　　带着浆液的种子飞生。吓坏了柿子和栾树

　　万物的根基落在岩石和水上，像泥土的来历

　　风尘也鼓舞了赶路的人，继续孤身前行

　　死亡在生命里扎根，让世界慢慢开花展叶

　　在树木的最高峰，大地的声音那么年轻

　　就好像不朽者飞出去的手杖，给我们指点

　　星辰的村庄星辰的池塘。黑夜足够睡眠

　　足够生下国王和乞丐。那些被淡忘的食粮

　　散布在河水的深处。仿佛钉子们的聚会

　　小板凳干干净净，比已经知道的还要持久

 

　　银杏树叶的缺口

　　银杏树叶的缺口，弥补了我对世界完整的想象

　　万物都张着嘴，欲望的秋天不能够按下不表

　　恐怕结果就是这样，大树没有风吹没有摇晃

　　蒹葭在水中央收割芦苇，白果从天上丢下银杏

　　结冰的河边收起荩草。冬日的落日不再燃烧

　　透过银杏叶子的缺口我看清楚，远方还不够远

　　另一片叶子的轮廓依旧生长，仿佛半个明月

　　半个世纪一样被遮挡。云朵坠入相邻的云朵上

　　大树有大风。而破裂的窗子鼓动寒冷的袭扰

　　银杏叶子挂在左边，右边的就像金灿灿的筹码

　　大风在打扫街道。我清理词语中死去的梗概

　　它们气息全无，除非来一场大火方才可以复活